第五十三章 爷只缺个夫人

　　外面狂风骤雨不得安宁，室内却迤逦冷清，烛火葳蕤，卷着两人重叠的影子在屏风上来回飘渺摇曳。

　　鼻翼萦绕的是从少女身上传出的冷香。

　　都说灯下看美人，以顾从宜的角度瞥下去，昏黄暖光打在她娇美丰满的唇上，才扫过一眼就喉干了。

　　一面暗骂自己没前程，一面又去视察她的反映。

　　然而雀儿只是不咸不淡抬起鸦睫，露出清凌凌水潺潺的眸子，倒叫顾从宜纳闷：明白是一对清池，为何搅得旁人心神激荡？

　　她拖拉着尾音“哦”了一声。

　　“原来少爷不记得我是谁了啊。”

　　“那敢情好，我先收拾睡下了，等爷什么想起了我再来伺候吧。”

　　雀儿提裙，打着哈欠从他身边路过，窗隐隐作响，她径直走向软榻，也不管顾从宜是怎么个反映。

　　但绕过屏风后她目光照旧随着眼前变换的景色暗了暗。

　　许多时候，不外是借玩笑话道真心而已。

　　“切，不说就不说。”他在身后嘟囔。

　　说来内疚，再怎么也是少时剑指云顶尔后惊绝九州的人，愣是被一个小毛丫头拿捏了。

　　顾从宜摸了摸鼻尖，恰似碰了一鼻子灰，转身进了自己的床榻，摸到旁边的薄被想起什么，骤然而起。

　　雀儿挨枕就困乏，但身上倏地一沉她照旧有所觉察的，睁眼对上那双黑黑暗依稀看清的狭长桃花眸，一时有些怔忪。

　　他给自己盖被子。

　　顾从宜被她的视线捕捉到也不偏不倚，而是大大方方冲她挑眉。

　　“怎么？你不伺候爷还禁绝爷伺候你了？”

　　“……”

　　什么话从他嘴里吐出来都显得格外理直气壮些。

　　到点了，雀儿很困，没有多余的脑力来反映，顾从宜看出来了，动了动指尖挑出钻进她如玉脖颈里不循分的发丝，低声道：

　　“快睡。”

　　雀儿胡乱应了声。

　　她就寝一贯恬静循分，整晚都不会乱动。

　　直到顾从宜躺了上去，盯着黑洞洞的房顶，脑海里也照旧那句他先前跟顾静抒提过的疑问，现在雀儿无意中道出的话则成了冥冥之中歪打正着的解。

　　“要留下的赶也赶不走，要走的留也留不住么……”

　　喃喃事后，自他喉间传来一丝轻笑。

　　“确实如此。”

　　释然后身心舒畅，顾从宜隔着被子把香喷喷的女人半揽入怀，陷入了浅眠。

　　这一晚他又做了那个梦。

　　爬墙的蔷薇，争执的少女，却始终看不清样貌。

　　诡异的可怕，又真实的骇人。

　　一阵冷汗过，顾从宜猛然睁眼，眼前日光乍泄，他深思两颤，下意识摸向旁边，一片冰凉。

　　闭了闭眼，缓了下心神，低喃道：“雀儿。”

　　很轻的一声召唤，理应是听不到的，但似有所感般，耳边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雀儿袅袅步来，试探道：“少爷？”

　　声音也一如既往的静柔，细听之下还夹着一丝诉苦。

　　放心，没由来的放心。

　　“少爷，你昨夜又睡我榻上……”雀儿掀了珠帘进来，少年撑坐在榻上，一双眼睛黑黝黝直勾勾凝着她，唇色微青。

　　她愣了愣，原先准备的教言和说辞现在尽数转化为抚慰。

　　雀儿上前拍抚着他的脊背，轻轻道：“少爷梦魇了。”

　　少年的人脊背微凉，起伏的却是连绵不停的蓬勃生机。

　　雀儿静静看他，眸子带了点好奇。

　　他似乎还没回神，垂下了眼睫，三千烦恼丝散落两侧，难得脆弱。

　　这种状态，无疑是一种对她的“示弱”。

　　雀儿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只需要静静陪他一会儿。

　　少爷这几年睡眠欠好她是知道的，是以每晚她都市在香炉里加点安神静气的工具进去。

　　顾从宜收敛神思，颓唐地捏了捏眉心。

　　雀儿想了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拍一拍，晦气跑开。”

　　这哄小孩儿一样的语气是什么鬼。

　　他侧睨过来，似乎在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雀儿睁大眼眸，解释：“我看隔邻二娃午睡魇住了刘婶就是这么做的呀？”

　　顾从宜有些生气，又有些可笑，哂了一下倒没说什么，雀儿着实没读懂他这个心情，但就他抬腿下榻绕过屏风，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的举措来看。

　　他许是有点无语的。

　　果真，他在她脑门弹了一下，没好气道：“你把自己比作刘婶我没意见，但我可不做刘二娃，爷比你大。”

　　雀儿捂着额头，比起他凑近的隽容，她反是盯着那只骨节匀长的手入了神。

　　想了想，他又补了句。

　　“爷我不缺娘亲，倒是缺个夫人，你想想吧。”

　　见她愣愣的，顾从宜抬手又是一下。

　　“发什么呆啊，爷都起了还偷懒，扣你月钱。”

　　“悦目。”

　　骤然又没头没脑的一声，他没理解。

　　“什么？”

　　雀儿视线上移，看着他的脸，目光清敞，“少爷的手，悦目。”

　　七星楼外细雨绵绵，亭檐的水滴坠下，打在石阶摔得个赴汤蹈火。

　　齐清言收回视线，只觉此时把茶言欢甚是妥帖衬景。

　　他呷了口热茶，继续道：“本就说不需要了，我又不缺那点劳绩，知府非说这样不隧道，将那养地的事儿划给我……”

　　顾从宜突然道：“雀儿夸我的手悦目。”

　　齐清言：“…………”

　　忍了下，见他确实一本正经没有此外话说，继续讲了下去，骂起人来他折扇都搁在了桌子上。

　　“虽是苦差，但是个有脑子的都知道但凡牵扯到土地粮食，做好了那就是源源不停的钱库，让我苦哈哈跑了这么久，人现在又不乐意了，非说上头指派我去弱水城视察，这两地相隔甚远，我他娘哪有那闲时光？当谁冤大头呢？你说是不是？”

　　齐清言吐槽了这么一会，本就没有计划他能回应的，鬼知道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那顾二世祖竟接了一句：

　　“我觉得也是。”

　　齐清言见鬼了似的看已往。

　　顾从宜还煞有其事所在了颔首，只不外是摸着自己一双手道：“那天雀儿也是看着钱家那小子的手不放。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

　　齐清言：“？”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