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奴婢为您易服
往常都是被轻声细语叫醒的顾从宜平生第一次被吓，呸，被冻醒。
他猛然睁开眼，怔怔然瞪着榻顶的纯白纱幔，微张喘着粗气，额上细汗密布，满脑子都是梦里浮现的最后一帧画面。
……
清早雾气尚未散尽，顾府内已经开始奔走忙碌，穿着清一色鹅黄衣衫的丫鬟们端着水盆、布帕等梳洗物件步履沉稳，穿梭在九曲回廊中。
廊外细雨绵绵，萃芝远远就瞧见隐在竹梢后的房檐之上的镌刻飞鸟，心中泛着不行言说的壮阔波涛，脚下风声疾疾。
那飞鸟檐头正是顾二令郎所在的什么阁的标志物。
至于为什么叫什么阁，这还得从顾二令郎来时这宅子刚刚修葺一新管家来问令郎取什么名好开始说起。
那时顾二令郎忙着上街搞……服务，随口甩下一句：“随便什么阁。”
任谁都听得出来搪塞，管家一拍脑门，放肆夸赞：“对啊，什么阁！这名儿好，随意春芳歇，自在如清风，妙极，实在妙极，二令郎真乃神人也！”
管家连忙唤人去题字做匾的身影在前，某人潇洒离去的背影在后。
萃兰抬头，自然也看到那姿态栩栩如生的飞鸟檐头，可是翅膀硬了展翅欲飞的又何止是鸟？
她笑道：“萃芝，你今日可算是如愿以偿，竟是连法式都雀跃起来。”
谁人不知萃芝心头恨就是二令郎身边的贴身丫鬟雀儿，连带着与雀相关的所有字眼都无比憎恨，萃兰竟是直接就这么大咧咧戳破了这层不太体面的窗户纸，一戳还带人血肉筋骨。
其余丫鬟齐齐汗颜。
萃芝果真恨得牙痒痒，“萃兰，你我好歹同出一枝，不说沆瀣一气也该偶尔帮衬一下自己人才是，何以帮着外人挖苦起我来了？”
这里站着的人谁不知道要不是二令郎贴身事宜只许雀儿一人打理，她萃芝怎么可能时隔数年才第一次踏进什么阁？
而她这个正牌丫鬟又怎么可能被打发到徐夫人的房里，若非夫人也看不惯雀儿，今日一早将她打发出府，这会儿怎会让她们端着洗漱物件去近身服侍二令郎？
任她说什么萃兰都不为所动，悠然道：“倒叫我不明白了，咱们都是顾府的丫鬟，何来的别人之说，更况且，沆瀣一气可不是什么好词，姐姐以后照旧多读点书罢。”
萃芝：“……”
一旁的如锦正准备说话，看清眼前景象却喜上眉梢：“到了！”
她们定睛一看，眼前可不就是什么阁。
说归说，主子的事到底不敢马虎，马上一阵肃整。
萃芝率先踱步入院，推开门踏进去，室内漆黑，瑞香萦绕，平白在心底留下点旖旎气。
萃兰带着其余丫鬟们熟稔绕过红木镶嵌四时竹条屏，越过拱门阻遏，后面的丫鬟自觉疏散开来，挑香的挑香，掀帘的掀帘，打开窗，江南巷前雨景尽收眼底，室内恢复灼烁。
留萃芝一小我私家上前唤主子，指尖却在触碰到榻前珠帘布纱时堪堪停住。
骤然想起某些不太美好的影象，心底那点绮思彻底消散了去，萃芝赶忙放下僭越的手，以虔诚姿态老实跪伏于塌前。
里头躺着的人是出了名的天人风姿，近日主祖传二令郎回去的消息频频透出，让存了心思的丫鬟着实着急捏了把汗，谁不想在令郎面前混个脸熟呢，再混个妾当当那是最好不外的了。
虽曾发生过那样的事，但这些年，她的心思不减反增。
殊不知顾从宜早就醒了，心想着今日这丫头行动不甚麻利消息倒不小，搁以往早就一行一行做得顺溜还赏心悦目。
不待她开口，顾从宜双手枕于脑后，翘着二郎腿懒懒唤道:“雀儿，愣着干嘛，还不扶爷起床。”
听及那道冷清声起却唤得旁人之名，萃芝眼底划过一丝暗色，埋头掩下情绪，俯身行礼，声音娇娇柔柔。
“二令郎，该起了。”
帘外一道秀声传来，却并不熟悉，他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前院多数又搞了什么幺蛾子。
悉索声起，萃芝再抬眼，果真看到两根修长玉白的手指挑起珠纱一角，露出一张冷冽倦白的面容，投来眼神让她心惊，哪里另有刚刚作声时的半分懒散？
顾从宜扫了一圈，满屋子的人，唯独没有那道袅娜身影，低头看去，底下人狠狠瑟缩了一下，他勾起唇却是带着几分挖苦。
“她人呢？”
刚刚还懒绵绵，对着自己就是冷面厉色，她知道二令郎这是心里不痛快了，萃芝心情也美不到哪里去，但区别是当主子的可以不加掩饰而她只能咬牙忍住。
笑容勉强道：“雀儿得了徐夫人的差事，一早就出府去了，夫人便唤我等来伺候二令郎梳洗。”
停住，又补道：“今儿是徐夫人生辰，前院来宾也已到了些许，二令郎可别让他们等急了。”
“徐夫人？”
他轻声反问，情绪不明。
人人口中的徐夫人，不外是被赶到江南的，顾家的一位姨娘而已。
说来可笑，要说顾府有人，姨娘的事都能指派到他房里的丫鬟去，可若说顾府无人，不外一个晨起梳洗，他这间屋子都快放不下脚了。
这偌大顾家竟连个小丫头都容不下。
眼里尖锐摄人的神色一顿，叛逆不羁一张面容骤然笑开，墨潮退却，挖苦却未消，明晃晃悠在那双撩人的眸子中，叫萃芝好一阵羞赧。
“我倒不知道贵寓人手如此短缺，既如此，你去叫她亲自来伺候吧。”
“……”
徐夫人好歹是江南顾贵寓唯一的女主人，也算他半个母亲，二令郎敢说得，她们如何说得，她要真能现在去禀了这话，下一秒就能泛起在后院的废井里。
萃芝苦笑：“二令郎，照旧莫要延长吉时了，让奴婢为您易服吧。”
顾从宜懒得空话，翻身而起，穿鞋掀帘，行动利落爽性，“行了，把工具留下就下去吧，我这不需要伺候。”
众丫鬟皆低下头不敢看，柔柔道：“是。”
姗姗转身，人群中，萃芝在腹前交叠的双手都掐白了，不外没走两步便听得令郎又唤了一句。
“等等。”
萃芝眼前骤然一亮，欣然转头。
“二令郎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