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荣平带着两个手下重新回到青锋厂，再次坐进洽谈室的时候，底气明显变足了。他一坐下来，便对陈颖问道：“陈科长，我有一件事想探询一下，不知道陈科长能不能如实告诉我们。”
陈颖面无心情道：“卫厂长有什么事情尽管问，只要是应该让你们了解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我问的问题，可能是你们不太愿意让我们知道的吧。”卫荣平带着几分讥笑地说道。
卫荣平的这番做作，在陈颖那里就如对牛奏琴。陈颖基础不是在乎别人脸色的人，她用很是平静的语气说道：“卫厂长有话请讲，哪些事情可以向贵厂透露，是由我们来判断的。”
“我只问你一件事，C2弹簧的供货价是几多？”卫荣平图穷匕见了。
陈颖道：“七块五啊，这个在标书上不是写清楚了吗？”
“我是说你们向浦江汽车公司的供货价。”卫荣平道。
“嗯，我查一下……”陈颖说道，她说着便翻看了一下面前的一份资料，然后说道：“我们向浦江汽车公司的供货价是22.5元。”
“嗯？”卫荣平眼睛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在他想来，青锋厂对于这样的问题要么是避而不答，要么就是说一个虚假的价钱，怎么可能如实相告呢？
卫荣平原本是计划等陈颖拒绝回覆或者说假价钱的时候，把自己探询到的价钱猛然抖出，然后看一看陈颖那副惊惶失措、掩面而走的窘态。谁知道，人家基础就没计划隐瞒价钱，自己憋了一手的好牌，结果发现人家已经扔下牌回家用饭去了，这种郁闷的感受，真是让人有口难言了。
“可……可是，你们给我们的价钱才7.5元，这怎么解释？”戚克勤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关于差价方面的问题，青锋厂的厂务会是早就讨论过的。在会上，也有一些干部提出来，是否应当把向浦江汽车公司的实际供货价隐瞒起来，以免协作厂对于自己拿到的价钱感应不满。对此，宁中英持阻挡意见，他深知，浦桑国产化办公室的对外招标价钱是相对透明的，协作厂如果刻意要去了解，不行能问不出来。一旦青锋厂隐瞒了价钱，而对方却从其他渠道获得了价钱信息，那么反而会让青锋厂陷入被动。
经过讨论，各人一致同意，在协作厂不询问价钱的情况下，就不主动提起。而如果协作厂要询问对浦江汽车公司的供货价，那么青锋厂就大大方方地认可。至于因此而发生的种种麻烦，厂务会上也已经商定了应对的方案。
此时，陈颖就是照着事先的预案在应对。早在卫荣平他们去而复返的时候，陈颖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从其他地方了解到价钱了。她心里悄悄佩服宁中英的远见，如果自己真要隐瞒价钱的话，这个时候尴尬的就不是对方，而是自己了。
“戚科长，你忘了，弹簧的热处置惩罚是由我们青锋厂完成的，我们也需要有自己的利润吧？”陈颖不卑不亢地回覆道。
“这些热处置惩罚我们完全做，是你们不让我们做。做一个热处置惩罚，你们就拿了15块钱的差价，我们才拿到7.5元，这合理吗？”戚克勤嚷道。
陈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弹簧，原始状态下的切应力是30，全开时切应力是78，弹力损失值不大于5%……你们能做到吗？”
“这……”戚克勤哑了，陈颖说的这组技术要求，以他们现在的生产工艺是无法到达的。他知道，青锋厂一定是掌握了什么特殊的工艺，在对他们生产的弹簧进行某种处置惩罚之后，使其疲劳强度、弹力损失等指标大幅度提高。他隐隐地能够猜出青锋厂可能的几种处置惩罚手段，但要让他说出具体的技术细节，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那么，你们是如何做到的？”卫荣平从戚克勤的反映中也能够猜到是什么情况了，他对陈颖反问道。
陈颖道：“这个问题就不劳卫厂长费心了。如果我们做不到，浦桑国产化办就会拒收我们的产物，损失是由我们来肩负的。事实上，我们此前已经向国产化办提交了我们自己试制的样子，国产化办和德国方面都体现了认可，否则我们也不行能把这个产物拿出来招标了。”
“陈科长，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这个问题。”潘金梁插话道，“你们掌握了要害性的技术，然后凭着这项技术来拿捏我们。明明是22.5元的零件，你把大头的任务都交给我们做，却只给我们7.5元，你们拿15元，只做了后面的一个什么工序……”
“热处置惩罚，只是热处置惩罚而已。”戚克勤气急松弛地增补道。
“对，你们就做了一个热处置惩罚，就挣走了15块钱。热处置惩罚这件事情我也明白一点，不就是弄点油、弄点水，把弹簧丢到里面去浸一下，那能花几多钱？”潘金梁说道。
陈颖依然是面带微笑，说道：“既然潘科长觉得这件事情很容易，那么你们也可以去做。如果你们进行热处置惩罚之后能够到达国产化办的质量要求，我们可以提高收货价钱。”
“我要你提高？”卫荣平终于找到说话的时机了，他怒道：“如果我们能够做到，我们就直接去跟那个什么国产化办公室联系，我们直接向他们供货，凭什么要让你们割一刀？”
“正是如此。”陈颖道，“如果你们万野机械厂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你们简直可以直接与国产化办公室联系的。”
这种话就是红果果的呛人了，如果换成萧东平来说，应当会说得更委婉一些。但陈颖这个老女人可不是会委婉的人，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否则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一个孤苦伶仃了。
对于青锋厂所掌握的焦点技术，在厂务会上秦海曾经向各人做过一个大致的介绍。据秦海说，这些焦点技术都是国内许多大厂所没有解决的，在不考虑某些天才灵机一动的情况下，北溪这些潜在的协作厂基本上不行能在短期内突破这些技术障碍。也就是说，青锋厂可以明目张胆地在技术上压制他们，他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小秦，你说不考虑某些天才灵机一动的情况下，他们都不行能突破这些技术障碍，那我们怎么就能够突破的呢？”会上曾经有人这样质疑道。
“因为……呃，因为我们厂灵机一动了呀。”秦海支吾着答道。
“我明白了，原来小秦就是一个天才啊。”问话的人名顿开，于是众人也都释然了。
这里面只有秦海知道，这些所谓的要害技术问题，大多数都是一层窗户纸而已，有些技术在外洋已经是很成熟的工具，国内只是没有做过，所以各人想不到，也做不到。例如卫荣平他们承接的这个C2弹簧，热处置惩罚工序中要进行油淬，然后在铅槽中进行回火，最后另有一道喷丸工艺，以消除其外貌残余应力，这样才气提高它的疲劳强度。
秦海知道这些要害的技术环节，并不意味着就能够马上形成实际的生产工艺。他和李林广带着一帮学生和工人重复做了数百次的实验，才最终确定了淬火介质的组成、淬火温度、回火时间、喷丸颗粒巨细和力度等技术细节，使最终的产物到达了国产化办提出的性能要求。
这样一些弯弯绕绕的环节，如果让万野机械厂自己去实验，花上一两年时间再加上数十万的投入，也不见得能够解决，这就是青锋厂敢于向万野机械厂叫板的底气所在。陈颖知道这种情况，所以才会对万野机械厂的几位反唇相讥。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卫荣平只剩下发脾气的能耐了。戚克勤则是窘得面红耳赤，却没有任何措施。古语说，主辱臣死，作为技术科长，他无力解决技术问题，导致厂长在人家一个老女人面前吃了瘪，搁在封建年代，戚克勤就只有自杀以谢国人的选择了。
“卫厂长，你别着急，我们这个招标运动，并不只有今天一天。我们挑选协作厂也是很是慎重的，你们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觉得可以，我们就签订条约，我们也会给你们一些具体的技术指导。如果觉得不行，那也没关系，我们希望以后另有其他的相助时机。”陈颖娓娓道来，其风度倒是与她的老牌大学生身份十分相称。
“不行，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向柴市长汇报一下，我就不信没有讲理的地方。”卫荣平愤愤不平地嚷嚷着，带着两个手下再次退出了大礼堂，向着青锋厂的办公楼走去。此前柴培德已经向众人说过了，他这两天会在这里现场办公，为企业协调种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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