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灰烬之王
青山城军营外一条大街上。
沈临没再碰上不久前向铁骑兵举矛的卫兵们。
似乎铁骑军失了指挥，已然转移了攻击目标。
他对风炎国的战略目标没兴趣，这座城池带给他的回忆，着实不怎么正面。
况且红焰已将每一寸土地贪婪吞没，他没法不把青山城留给它的命运。
只有这座城池的居民们能挺身而出，与这命运相抗衡。
有这勇气的人，显然不止适才从军营出来的长矛卫队。
路边皮开肉绽的鳄蜴尸身，足以证明城中仍存在反抗力量。
青山城是水泽乡的大城，修行者不在少数。
团结起来击退无人领导的鳄蜥，并非是太困难的事。
但道上失败而死者更多。血迹、断肢、死尸，放眼所见，长街无一处未曾被狂暴凶猛的长牙撕扯割裂。
险些都是平民。
这伤疤会永久地刻印在重建后城池的土壤上，成为新一场战争的养份。
就算沈临在王位上施展如何巧妙的手段，也无法抚平这创伤。
正如神水王室和靖夜司的算计，对灰雾城造成的伤害一般。
民众们已在沈临的勉励下奋起自卫。但他们的敌人，不仅有灰雾外围杀意腾腾的剑影，尚有赤金卫手中亮闪闪的长矛。
这些卫兵们为着姑姑的无理命令，向同胞脱手时无疑不会犹豫。
姑姑是所有人当中最教人厌恶的。她的刀锋朝向外敌前，总是先狠狠剜往自家人的心窝。
她想藉助祖巫及丝囊，加上外敌风炎国的武力快速击溃敌人。
然而在敌人被消灭前，自家的臣民早已无法忍受。
沈临，正是继续着捍卫这场反抗的角色！
这角色缺位的青山城，迎来了明焰焚城的结局。
他决不会让同样的命运，降临在灰雾城头上！
黑袍拉上兜帽，骤地里掠入被火光灼得通红的夜色。
军营往北六条大街外，城主府。
此处是唯一被风炎国骑军在进攻计划上便已排除的地标。
原因很简朴，早在行动开始之前，城主府周遭的数大街区便已人去楼空。
理论上，被丝雾炼成活傀儡的人们只要经高人诊治，假以时日仍有恢复的可能。
哪怕是在沈悦之将丝刺贯入颈椎，实验控制数千人神智失败后。
如果把这些人看管起来好好研究，甚至有时机找出破解丝毒的要害。
可惜，数千个失去神志，却身体完好的普通城民是最可贵的资源，在靖夜司反映过来前，已被神水国各局势力朋分一空。
今日，城主府一带成了绝对死寂的无人区。
却就连府外的四方庭园，也有烈火焚烧不止。
暗寂空荡的厅堂上，一道身形在厅心悬挂的画卷前方来回踱步，目光却压根没一刻放到画卷之上。
远在神水国未曾立国之前，画巫一族便有着将手下败将画入绘卷，将死者灵魂束缚为己所用的传统。
虽然在大部份时候，死者的灵魂没法被完整地截取下来，力量相比生前可谓不值一提。
但胜利的荣誉，却比一切都要珍贵。
“你衔命镇守的城池，如今终于随你入土，心情如何？”
沈悦之似是在跟青山城主的遗像言语，眼神却时不时瞥往被焰光映得明亮的庭院。
“会比本座当着你的面，把丝囊塞进你妻女嘴里之时来得难受吗？你更看重的，是所居住的土地，照旧身边的人？”
“如今，居所和亲族本座都失去了。”
她的声音降低：“但是，这并不是终结……”
“风炎国的队伍深入要地后，将与你们的守军战得两败俱伤。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杂乱中，巫族将再次归来，将王国的领土从各族的凭据地，延伸至神水国全境的界限。”
“然后，就轮到你们被狩猎。道门、靖夜司、儒家，另有你们这些潜藏在阴影里的佛家门徒。”
“神水国的生命之泉将被鲜血淹没，而当新巫王允许带来秩序，天下万民均将臣服。”
眼看浓烟高升，与天边本就深幽浓重的乌云汇合，沈悦之再次想起了那人的言语。
正是那位来历匪浅的人物，部署上代巫祝回归与薛雁相争，并黑暗消弭了神水国内，力请立即起用“永生玄冰”的声音。
也是在那位黑暗铺排下，虎巫的少君沾沾自喜，自以为独占了通往巫族灼烁未来的秘密。
却没弄明白，那门路是留给胜利者的。
她自言自语道：“谁说境界高不外七品的巫王和巫主们，永远无法成为全国的主宰？”
“前人们无法完成的伟业，唯有本座……”
雄心壮志、感伤豪言，一瞬间被破穿房顶，极重下劈的剑虹碾压至地面。
沈悦之双掌齐翻，形成镜壁消减了剑势第一层下击力道。
但要像反弹安凝剑光时一般，将下落巨剑的猛力彻底反震回敌方身上，却也丝毫没半点可能。
足下地砖，一寸寸开始崩裂，犹如镜壁与剑锋相接处蛛网似的裂痕飞快延伸。
把高近二十丈的祖巫法相直接隐秘掉，超出了现世巫族中任何一位高人的能力。
黑蛇瞳术“赤玉”或能消减巨剑的威力，但前提是与召出法相之人正面对视。
而劈穿房顶之人显然没有与沈悦之正面反抗的计划，只想遥距一剑将她碾压至死。
只要身怀残卷“续行”，把法相支撑到沈悦之力竭倒毙剑下为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沈悦之却没露出半点忙乱神情，只是目光徐徐凝练起来，一点点将真力集中掌上。
半晌，看似转眼就要将镜壁破去的巨剑，竟然逐点逐点地被一双肉掌推回房顶之外！
法相主人似乎也察觉到难以速战速决，为免被抓住破绽反杀，剑身巍巍自房顶移离。
沈悦之霍然旋腿踢开厅门，奔到庭院中央，与黑甲法相荫佑下的兜帽少年坚持。
“没想到我已恢复全盛时的实力吧？”沈悦之说道。“单凭七品境常态的臂力和内劲，已足与九品境唤出的祖巫法相抗衡。”
“如你所知，此乃缚影永生法带来的恩赐。昔日你父亲靠它作弊，夺取了本座应得的王位。”
“今日我却要教你知道，哪怕同样留住了蛇影，你仍远远没有与我同场竞技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