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后着
帷幕迅速敛上，台阶下的两人只见两道黑影于其中稍一缠斗，已即不见。
安凝剑力被镜壁反震泰半，双臂受伤着实不轻。
现在却只顾瞧向灰幕，目光中满是惊惶忧急。
纵然她从没认真思考过帷幕后藏着甚么，此时也早意识到少主形势不妙。
没待赤炼拍掌化出的飞鸟试探，便冲上前去，剑尖挑开了帷幕。
只见大理石阶的顶层，乃是长阔约三四张大床的石地平台。
灰白色的高墙直通穹顶，没有壁画，没有刻字，没有秘密。
连王座自己，也不知所踪。
安凝全身一颤，拄剑在地才得站稳，眼神里尽是惊疑。
她曾无数次目睹先王坐在王位之上，命众臣列于殿前，议论城中巨细事务。
但是，那是在这层活该的帷幕搭起来前……
赤炼突然问道：“他俩到哪儿去了？”
安凝茫然摇头，一阵，又转头瞧着赤炼道：
“你不是天才吗？问我干甚么？连你也想不出他们的去向吗？”
赤炼阴冷静脸，目光于暗灰色的帷幕上来回扫视。
“妾身上月攻入殿来，离去时本想烧掉这片帷幕的。一国之君藏在灰布之后，不敢面对臣民的目光，这种事情也就沈悦之想得出来。”
“但后殿起火时，她第一时间已派精兵于此守护，我的手下基础没有脱手的时机。”
“她很可能早就知道，帷幕后隐藏着甚么对她倒霉的玩意儿。”赤炼轻声说着。“例如，踏入帷幕后的人都市被隐秘掉之类。”
安凝突然间说不出话来了。
“即便那小我私家是少主？他的亲生血脉？”
“理论上，沈悦之和沈奉真体内巫神之血的纯度，与他和沈临不会相差太远。要针对血统纯度来设计陷阱，近乎没有可能。”
赤炼眼神深幽。“而且将两个大活人隐秘掉……如果沈缘真的有这份逾越父祖的本事，又怎会被沈悦之所害？”
“这道遮掩内情经年的帷幕，想必也非沈悦之独力弄来的。助她部署之人既有如此知识，理应能看出台阶上术法的玄妙，让她预先准备好破法。”
安凝倏地间明白了，颤声说道：“沈悦之是七品境，原来就晓得隐秘之术……”
赤炼说道：“她没有隐秘活人的本事，但若只想对作用于自身的‘隐秘’进行反制，却未必不能。修士对自身身躯的掌控，总是要比对他人身躯精密的！”
她一步步退到莲花池畔。
“也就是说，沈悦之刻意体现出对帷幕后方的恐惧，诱使沈临将她逼入幕后。
“机关杀伤不了她，可不代表杀伤不了沈临。”
“如今的问题是，谁晓获得哪里去找被隐秘掉的人？”
“过往被隐秘掉的物事，可从没有过被施术者以外的人回复的情况。”
安凝蓦然醒悟：“先王的碑文……要是他有甚么一定得转告少主的事，定会纪录在碑文上！”
早已阅览整篇碑文的赤炼摇了摇头。
事实上，这也正是她所怀疑之事。
她所认识的沈缘颇有谋略，却从不擅于阴谋算计。
但他若真已设下圈套，就决不会忘记在遗言中提醒儿子。
思虑之际。
一声猛嘶急自身后响起，利齿暴张出池，上下夹撃势将赤炼一臂断落。
赤炼不闪不躲，袖底里翻出一柄银制短剑，随手将那乍然现身的凶兽头颅割下。
血水染污了莲花池。赤炼回眸一看，才瞧见被她斩落的，是一头鳄鱼的头颅。
人工建成的莲花池中，怎么会有鳄鱼？
安凝此时已急赶而至，与赤炼一对望，即把视线投进水池。
剑侍瞳孔微微张大：“这，可不是……”
“不是寻常的鳄鱼？”赤炼说道。“你见过头以下没生鳞片，活像头蜥蜴般滑溜溜的鳄鱼吗？”
这畜生，头部是鳄鱼，颈以下却身长如上古时代的蛇蜥，浅青色的坚韧肉身长着蛇的花纹。
而且它有八条腿。
灰雾城的象征，聚于城外蛇蜴密林之中的永生蜴，同样是八足，被认为身怀通往永生的钥匙。
“是嫁接。”赤炼喃喃说道。“残卷上的术数，纵然消耗真气甚巨，但只要沈悦之有着‘续行’的能量供应，就能无限次试验，直至研发出全新的物种。”
“它们的寿命或许比赤炼鸟更短，但只要数量足够……”
话没说完，但见一层又一层泡沫急速从莲花池底涌起，污泥和湿沼瞬间将柔弱不堪的莲花淹没。
顷刻，沼泥已喷涌着离开水池，飞快地在历代巫王的厅堂上快速蔓延。
一道道凶光自污泥深处冒起，犹如密林中狩猎者不怀美意的凝视。
寻常兽类，在八品妙手面前自是受不住一拳一腿。
但受过革新的成群合成兽，则完全是纷歧样的说法！
赤炼绝不犹豫，挽着安凝跃上半空，滑行至殿门前才稳稳落地。
转身一看，不少鳄蜥已挣扎着从泥沼中爬出。
安凝目光茫然。“是了，这一定是沼巫一族的所为。”
“胡家那两姊弟，把实验用的鳄鱼和幻化泥沼之术交给了沈悦之。这就是他们在计划中唯一的作用……我当日为何没把那两人砍成肉酱！”
“别追悔前事啦，先撤再说。”
赤炼紧拉着她的手退往门边。
“要是你有了甚么事，沈临小子的情绪搞欠好会出甚么问题。”
赤炼没法不默认沈临依然在世，否则连日来的苦心筹备，一夕间便将白费，倒不如像初时与刑燕协议般，直接毁去丝囊便跑。
阿罗汉真言曾将大殿关闭，将自以为已突入大殿的民众困于虚无空间。
但她既能透过赤炼鸟潜入正殿，给了沈悦之重重一撃，殿内殿外想必已然互通……
赤炼伸手后推，推开了大门。
千百道目光，一时间现于身后。
恰恰，与来到这座巫王殿上不足一刻，正饥渴地找寻着下一批猎物的凶兽眼神相对。
听得低嘶声徐徐升起，赤炼暗叹一声，从失魂落魄的安凝手上接过流星剑便往前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