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残篇
巫神宫后山秘传殿高墙阳台之上。
如果说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地方,连天灾地撼也无法影响半分,那就无疑是这一小片突出的净土。
虽然肉眼看不出来,这片阳台实际上已自成一片空间,无法被转移,无法被隐秘,无法被破坏的小千世界。
待得确认月盒中原本存放的物事已然回归,圣姑从胸前丰满中掏出颈坠。
一片刻有阿罗汉法相的木牌,上以西方文字刻印千万法言。
法言形状怪异,只因是以无数比丘扭曲的精神力刻成,与罗汉法相自己的庄严面目对比强烈。
圣姑指尖滑过木牌,林翔茜登时现身身后,单膝跪地。
脸上笑意不自在同时,却又带着不加遮掩的爽快。
“殿下,其实真的无须为防一招暗夜囚室,就冒险动用真言的力量的。”
“青山城主那老儿宁可被宰掉,也没动用这份力量,可见副作用甚为恐怖,只怕会损及精神。”
圣姑微微一笑,说道:“老儿从神水国国师处得了秘宝,却不知用法,自以为不惧术法便天下无敌。哼,还不是被本座一拳砸碎了头颅?”
“该谨慎时,不行吝惜价钱。”
她扬了扬手中两张纯黑的羊皮纸。
“世人总以为修士隔空取物,犹如喝水用饭,却不知每回绘制仪式,用的都是自己的血。”
“既已付过价钱,便不行能接受失败。”
她一转话头。“是时候部署撤离了。奉真她……仍是坚持要见我?”
林翔茜无奈道:“公主心思尚浅,不愿坐视巫神祭遭到破坏,照旧不愿我受了殿下责罚,才安份回来。”
“她和你又和洽了?”
“她说她从没讨厌过我。”
“那么你或许已经失去她了。”沈悦之回首,盯着近卫队长。“我们都失去她了。”
“就算她为了责任而实行我的计划,又能推行到哪一步呢?奉真只喜欢身为王族的荣耀,却从未像我般祈求千古声名。”
“为此,杂乱得提早发作。不安宁的因素在她登位前,就应当不复存在。”
林翔茜饶有兴味地瞧着祭坛前的巨坑。“那位上代巫祝,会为我们解决沈临殿下吗?”
“哪怕隐巫王室尽灭,他们也不会感应半点可惜。”圣姑说道。“起火那夜作刺客的,有一部份是国都云巫的人。”
林翔茜笑意一敛。“如此一来,战事不日便将发作。”
“当战争并非由我掀起,而是靖夜司和各大巫族的配合愿望,我侄儿是否尚会起来阻挡我?”
一瞬之间,沈悦之眼内闪过了甚么。
“如果他死在地底,我心底的谜团就没法解开了。”
“兄长的儿子,到底是否真如兄长性情?”
林翔茜问道:“倘若子随父性?”
“那他就不配登上王位。”圣姑静静说道。“我会亲自将他撕成碎片,像四年前看待兄长一般。”
“但是,他终究凭自己的力量争取了继续权,以及全城上下的敬佩恋慕。”
林翔茜叹了口气。“那就由属下黑暗行事吧。”
她退出时,又补上一句道:“殿下会为沈临流泪吗?”
“或许。”
“那么属下出剑时,尽量做到体面一点。”
近卫队长沿高墙内的阶梯离去,混入扰攘不安的人群之中。
沈悦之轻轻呼了口气,把两张黑羊皮置于眼眸之前,眼角微微上弯。
佛家原初,曾有不立文字之说。
与之恒久对立的儒家,则是对一文一字的用意辞义精雕细琢。
道、巫,走的却是不拘形式,但随心性行事的路子。
两张无字残篇,既是四百年来于巫神祭中请得祖巫法相的必须品,同时纪录着隐巫一族最强大的秘法。
阅毕无字残篇后,沈悦之满足地闭起双眸,阳台下一殿乱象,全然视而不见。
“兄长明知夜月之盒中藏有秘宝,多年来却为所谓祖例所拘诈作不知。”
“单此一点,灰雾城的未来就难有他的位置。”
“好侄儿跟父亲性格纷歧样吧。只要将杀器交到你手里,你至少不会毁去它们。就像你母亲,永远明白抓紧时机……”
沈悦之流露满足的嘴角下,徐徐流出一道黑血。
下一刻,她朝前一晃,险些自高台上直摔而下。
圣姑身后,赤影手刀现形直刺颈椎,如同预先排演过般恰逢其时。
而圣姑失去平衡,看似无力反抗手刀刺撃的身形,也在一眨眼间如鹞翻身,脱手擒拿来客手腕。
一击即中。
被拿着手腕的刺客赤炼,今日穿上了一身曾让灰雾城惊艳的火似长袍,静听着腕骨被一点点捏碎,额角冒出点点汗珠。
眼神却自豪如故,带着股时刻灼人的笑意。“早就料到了?”
“你怎会容许我参悟残篇,更上一层楼?这不光有碍你对我的复仇,更是证明你的真形造物起不了甚么作用,最终仍是靠自身实力为王。”
“自以为为族群立下莫大功业的可不是我赤炼,而是你沈悦之。”
“竟然以为凭着‘蛇’留下的几张破纸,就能以一城之力反抗全国,妄自尊大也得有个谱吧。”
“单是白川乡新出土的那玩意儿,这两张破纸能处置惩罚得了?”
圣姑眉头一扬:“你既知神水王室已起出我辈的天敌,仍与外人同谋,欲使全族覆灭?”
赤炼说道:“你才是欲使全族覆灭的罪人。仅为一时逞威,便将谈判时的有力筹码用掉一半,杀害无数平民,却教宁雪本人幸免。”
只见她忍着剧痛,左手二指剎那燃起高温,按在右腕伤处之上。
圣姑绝不给她疗伤之机,一记鞭腿直扫其左侧太阳穴。
倏地间,阴影中伸出一掌,恰恰截在踢击路径之上。
圣姑腿击霎时剎停半空。“值夜使?”
“副使。”手掌后的前臂强壮如男子,响起的却是豪爽沙哑的女声。“到了你的祖巫身边,再来问我的名号。”
“恐怕衪们得等上一段日子。”圣姑说道。“你的日子会短得多。”
撤腿,后趋,展开纸卷,一气呵成。
黑羊皮纸绽放出最耀目的白光,将半座秘传殿笼罩其中。
阴影剎那驱散,高峻如壮马的身形嚎叫着现出真形,随即在马嘶般的狂笑声中飞跃出拳。
与此同时,退至阳台边上的赤炼盯向残篇。
再不多等,尖啸声刺穿长空,疾展背后急长飞翼凌厉强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