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山门前
沈临啼笑皆非，于月盒引领其进入的意识世界中开了口：“你为甚么知道我计划放弃？不许我是累了，想歇半会儿？”
薛清辰自得地指向灵山。
巫神宫银门映下白芒宛如天河，一剎余光泻在她的指尖，随即照映着夜月之盒的月形盒盖。
“巫神和祖巫们甚么也知道喔。在十年一遇的这几天，象彻灵界的十字星距离地上最近。衪们能听见殿下的呼声，瞧见殿下的身影……”
“就当是为了衪们，请殿下不要在这种时候放弃。”
不知透过何种方式侵入夜月幻象的薛清辰走到沈临身前。
“巫祝大人知道殿下得了奇遇，精神力早已大进。无论月盒如何放大你心中的怨恨、伤心，也无法动摇殿下向目标前进的脚步。”
“唯一能让殿下停下来的，就只有目标的缺乏。没箭靶以供瞄准的箭，基础没有命中红心的可能。”
沈临双目微微瞇起。
手里月盒不愧是靖夜司的出品，专攻心神，精准地捕捉到了对自己影响最大的“迷茫”。
沈临不怕为目标支付足够多的价钱，也不怕为挑战看似难以告竣的目标而中途陨落。
但前提是，这目标确实有着实现的可能性。
他倏地盯着薛清辰，轻轻笑道：“昨夜之事，只为让本殿下相信你是自己人？是巫祝大人的意思吗？”
薛清辰摇头，说道：“大人说过，殿下日后自会明白他对灰雾城的情感，不差这一刻两刻。”
“我之所以来找殿下，是因为……”
她忽地突破了月盒幻法的限制，伸手翘起了沈临的手臂。
身侧沈奉真的黑白身影犹在漫步前行，沈临二人却在后挽臂同行，身形徐徐恢复色彩。
若有外人见得此情此景，想必会感应极尽滑稽吧。
“只有这样，才气伴在殿下身边同走这一段路。难道现在，不正是殿下最需要有人在旁的时刻吗？”
黑白线条构筑起来的世界或已徐徐染上色彩，却仍是没有温度和触感。
薛清辰认真地翘着沈临手臂前行，却很遗憾地，只是推迟了沈临的脚步。
“你这样等同于在神灵跟前作弊，罪行很大，会被雷劈的。”
“宫中有巫祭能突破靖夜司的炼物术，来到这个一切由条条框框组成的世界，祖巫们得知只会夸赏吧！”
薛清辰嘻的一笑。“况且我的真身尚在巫神宫中呢。”
沈临叹了口气。
“我真的不明白，为何平时待人轻慢，一肚子坏心思的你，突然会为我做到这一步。”
薛清辰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他。
“我不是巫族所生的，初出生不久，就被扔到沼泽边上等死。”
“直到巫祝大人捡我回去，赐我名姓，授以所学。我体内没半点巫族血统，就再用心钻研，也只能在医巫一门有所成就。”
“但大人从没放弃过我。”她说道。“正如他从没放弃你。”
沈临身形一颤，肉眼可看法放慢了脚步。“他向我保留了几多秘密，难道你心里没数？”
薛清辰微微苦笑：“他是隐巫一族的代表嘛，事事保持隐秘成了职业病，很难改的。”
“四百多岁的人了，已很难学会好好表达情感。”
“但是殿下回来那天，我亲眼瞧见巫祝大人翻出了先王留下的碑文，在烛台边上读了整整一夜……”
“你说甚么？”沈临抓住她的手臂。“先王有碑文留下吗？连宅兆也没有，怎么会有碑文？”
“是事前拓下的碑文。”
薛清辰的灵体并无痛感一说，却故意作出吃痛的样子，教沈临狐疑地松开了手。
“听巫祝大人说，先王早在事发前便心有戚戚，遗下碑文予恩师。”
“没想到先王匹俦遭刺之日，情形惨烈至此，两位催动真形决死奋战，连完整尸骨也未曾留下。”
沈临握紧拳头。“我早该想到。堂堂一国之君，怎可能连宅兆也没有？”
“巫祝大人担忧若果真为两位立墓，圣姑有时机动用两位的遗体。”
“在赤炼尚未与其翻脸的年代，巫王后殿可是天天怪奇实验不停，没一刻不传出尖呼惊叫之声。”
沈临缄默沉静半晌。“碑文写了甚么，你都清楚吗？”
薛清辰摇头。“只曾听巫祝大人诵念出其中一句话。”
“教使我儿，毋忘前事。”
沈临不再说话，也顾不得薛清辰灵体压身的重量，爬山渐快，目光视向不知何时已撇出一小段路的沈奉真。
“决不忘记。”他说道。“欲承王冠者，手足皆可杀。”
他悄悄握紧了薛清辰的手，咧出笑意道：“你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让我抛开迷茫？”
“嗯……殿下可能还需要更多的目标。”薛清辰想了一想。“巫神祭最后一天到雪栈上房去，有惊喜喔。”
沈临哈哈大笑。
突然间，黑与白，光与影的世界在笑声中溃散。
身后是跟上山来的人群，身前是只顾往前的表妹。
脑内，也恰逢时候地跳出一段描述：
“名称：云雨入梦法。”
“概述：被公认为云巫、梦巫独占的特殊功法，却为各大巫族所收藏。”
“行过云雨之事后，可将与对方相关之物献祭于仪式巫法中，短暂寄灵于对方身上。每回云雨后只能施术一次。”
“灵体可使出本体的一半修为，为被寄灵者运送物品、反抗伤害，并直接将所掌握的一半知识灌入对方脑海。”
沈临无意查探自己的情人平时有何举止，只觉此法与美男计配合起来颇为有效，能助自身快速打入敌方的焦点之中，算是个不错的功法。
虽然，无论是它，照旧庄明曦的马车，也及不上自庄若真脱手中学得的杀技实用。
堂堂庄家二少，为何欠好好运用真形赋予的术法呢？
就算击败不了对手，也不至于被对手偷偷学了去啊。
想到此处，眼见上前几步，即是巫神宫大门。
沈临突然问道：“你的真形是甚么？”
沈奉真背影一剎。
“姑姑早向你提起过我的真形吧？要是倚仗信息差胜了我，你自己心中想必也不舒服吧。”
沈临原意乃是出言相激。
没料得表妹竟真的止步门前，转过身来。
“黑蛇。”沈奉真漠然道。“恰恰与你的黑蛟是同类，却比你更接近我们隐巫一族的祖巫形象。”
“同类相食，乃是天命。且看今日是蛟噬蛇，照旧蛇吞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