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盛宴
正午时份，沈临拉起兜帽，来到城西客栈街。
凭据着一步登仙法运行真气的他，每走一步都感受到真气越加沉实，神绪也渐趋平静。
脑海中庞杂无章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宁雪的幻影早不泛起晚不泛起，偏在月圆之夜翌日现身，不是没有原因的。
刺杀事件后，她的现身虽然能增强沈临的信心，勉励他继续抗衡敌对势力。
但同时亦在实验说服沈临，至少目前，靖夜司，抑或她本人，并没有彻底抛开他这相助工具的意思。
这是虽然的，沈临阴沉地想。
赤炼等人的失败，足以试探出姑姑的秘闻甚厚，直接刺杀的乐成时机不大。
而若放任形势生长，姑姑一方最终能凝聚得几多巫族势力，尚是未知之数。
就像昨夜的大火，如今成了圣姑排除异己的借口。
素与城外有着生意来往的商人遭到羁系，而其网络则被王室接管，用以探知外界形势。
同时，连同沈临本人在内的王室，因在事件中展现出强而有力的手腕，内外的威望声名均大大提升。
在正式场所上，人们会装作视沈临与圣姑母女为同一阵营，荣辱与共……
至少在巫神祭决出巫王继续人选前，是如此。
沈临用不着旁人去提醒他被刺的风险。打从窥见指引宝物位置的平面图一刻，他已察觉事有跷蹊。
将计就计远离巫神宫前，他已作好准备。
瞥了瞥头顶以巫语写成的“雪栈”二字牌匾，沈临摇了摇头，走进雪栈劈面的红沙客栈。
如果说雪栈是灰雾城中最上等的客栈，那么红沙若不能排在第二，至少也没哪家敢和它抢第三。
而这也可能只是因着雪栈历史悠久，被城民无形中看高一线而已。
红沙从老板到部署都不合乎传统。风炎国人开的客栈，房中铺的不是床，而是柔软细沙上的丝绸软毯。
城里没几多人欣赏，可客栈原来就不是为当地人而开的，游客们喜欢就好。
好比现在沈临眼前的贵客，显然就对红沙的异国风情很是喜欢。
他坐在大堂上最宽阔长桌的主位上，倚红傍翠，吆喝行走。
乐师们吹箫奏乐，锦绣铺满长桌，美酒佳肴于金银盘上来回通报。
一行人，便占据了整座客栈。
掌柜本正陪着笑在旁侍候，忽见沈临到来，冷静脸走上前来：“客官，小店今儿不迎外客。”
沈临指着主位上那人问道：“他不是外客吗？你迎他干什么？”
掌柜就要喝骂，却听主位上那人大笑着拍掌道：“殿下贵为一国之主，说话果真爽快。”
“今儿来了七八小我私家，敢正眼瞧本令郎的连一个也没有。单凭殿下这话，庄某就要敬殿下为上宾。”
沈临看也不看吓得唇青脸白的掌柜，道：“你既知我身份，不怕你又何足为奇？”
这令郎也竟快言快语：“凡人见了我族的修士，定然不自禁生出畏惧之心，纵是身世巫主之家，也难制止。”
“殿下却无所畏惧，心性虽然坚韧，修为更是了得，难道不值得本令郎敬重？来，请到我身旁坐。”
沈临轻轻挤开桌与桌间穿插而行的妖娆侍女，坦然落座。
只见那令郎脸容俊美，却也比不上自己，体格甚壮，却也比不上自己。
唯一优点，也就是穿金戴银，排场奢华。
全知之眼注视之下，也看不出对方有何特异，能影响身有修为者的心智。
“是因为我练了一步登仙法，精神力有所提升的缘故？”
那令郎见他盯着自己，也不在意。
喝了口酒后，伸手往侍女肥臀一抹，惹得一阵娇声笑语。
“殿下，可知本令郎是何人？”
沈临凝视着令郎领后隐隐约约的虎爪金纹，以及握杯五指较正常略长的指甲。
“巫神祭快要，各家巫族同赴盛会，却只有一家岂论行至何地，也定然放肆铺张，金杯玉浆。”
“流泉乡虎巫庄氏，庄令郎。”
“小名若真。”庄令郎笑道。“与令妹恰巧有一字同名。”
“是令表妹，不是令妹。”
“当中的划分不大，不是吗？我们好快会成为一家人啦。令表妹跟本令郎，两大巫族的嫡系传人结成姻亲。”
“本令郎，也应乘这时机与殿下打好关系才是。”
沈临问道：“这宴会为我而设？”
“殿下到来，本令郎自然接待。可只要是有勇气提收支座之人，岂论身世家底，这杯酒，本令郎都请他喝。”
庄若真笑了一声，徐徐将杯中残酒倾倒至桌面上。酒水朱红如血，流淌落地。
“没想到四个时辰已往了，一个有胆上前乞杯酒喝的也没有！”
沈临一直没碰面前的酒杯，眸子轻眨着。
他正看着不远处捧着银盘走来的侍女呢。
说实话，要是以这女子的容貌只能当侍女，那么青山城中那堆富家小姐，连替人擦鞋子的资格也没有。
白里透红，颊骨高而精致，凤目媚而自豪。
这就是各人族仆从自带的傲气？
沈临知道五大巫族名义上虽仍是巫王藩属，但如今家底均较灰雾城为厚。
而且与俗世交流颇密，早就沾染了高门大族的习性。
而在流泉乡垄断香料、丝绸贸易的虎巫一族，在六大巫族中最是豪奢，名声也最坏。
沈临心里暗土地算着登上王位之后，得设法杀杀这些藩属们的气焰。
就在这时，美艳侍女将银盘奉到两人身前，放下餐盘一刻，白腻小手悄悄往沈临掌背一抹。
庄若真见状，登时哈哈大笑。
让侍女退下后，问沈临道：“殿下觉得她怎么样？”
沈临说道：“好，好极了。”
“不如待本令郎与奉真好事一定，便将此女送予殿下？”
“这礼未免太重，本殿下无功不受禄，只怕继续不起。”
“是怕身子继续不起吧？哈哈，也罢。她虽可爱，却也及不上殿下眼前这道菜珍稀罕有。”
庄若真说着掀开银盘，只见红沙聚集成山，空中洋溢着淡淡的焦香气味。
沈临笑了。“令郎要请本殿下吃炒沙子？”
“你当本令郎不知待客之道？”庄若真亲自抄筷，自红沙中夹出一物，放到沈临碗里。“试一口，保证让你谢谢本令郎一辈子。”
沈临低头一看，见碗中正放着一条烧得焦黑的永生蜴。
这会儿，他连笑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