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巫族们的国王
采声响起一刻，沈临第一时间瞧向圣姑，想要看看她现在的心情。
借刺客焚毁后殿一事，好不容易为女儿竖起强势王者的形象，却被心底最痛恨的侄儿随手摘了桃子，换作沈临是她早就发狂了。
但圣姑基础没瞧他一眼，只把视线放在石阶上的女儿身上。
林翔茜勉强笑道：“殿下，这位可不是……”
“戏巫钟氏的钟柔小姐。”沈临冷冰冰地告诉她。“也是你身为近卫队长，有责任掩护的来访贵客之一。”
他见到提早归来的沈奉真时，心底已有盘算，冷笑道：“巫神祭之期快要，虎巫、河巫两位巫主定有使团前来。”
“若是林大人仍像如今般轻忽职守，其时可就不是仅仅招惹外宾反感了。”
虽然沈临不愿认可，但灰雾城隐巫的实力早已不如两家“忠心仆从”，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况且巫王之位悬空多年，圣姑于名义上并无节制两家之权力。
一众权贵听了沈临的话，纷纷对林翔茜投放责难目光。
早就没人意识到，赤金卫们全被调来护着广场上的他们，又怎分得出人手去搜查火场有否伤者。
林翔茜却决不能与沈临反驳，一是怕犯众怒，二是怕被沈临顺着话头，牵扯出小院暗室中密谈一事。
当下只摆出尴尬笑意：“殿下教训得是。属下只一小小仗剑莽夫，如何及得上两位殿下超卓特殊。”
沈临不语，只紧紧盯视着止步于大理石阶上的沈奉真。
女子外覆黑袍，内里穿的却是净白道衫，大有可能同时身负道巫两祖传承。
这也能解释得了，为何她身为圣姑心目中唯一的继续人，却恒久不在城中。
神水国传统上对巫族并无太大反感。究竟恨巫术恨得咬牙切齿的儒家修士莫说影响时政，要找到在世的一个也困难得很。
宁静四百年，不少大巫族早与主宰朝事的道门交好。
流泉乡虎巫一族，以及云梦乡云巫、梦巫两家，均不讳言已将道术融入巫法之内。
言下之意，也即自认走在了固步自封的巫王王室前头。
沈临不认为姑姑会抛开王室的尊严学道，但装备好下一代的见识眼界，却是顺应时代的一定选择。
而这却也意味着，纵然升上八品，只修巫法的他很可能不是兼修两家的沈奉真之敌。
大道辽阔，纵然全知之眼能窥其门道，要识而破之，却又谈何容易？
然而不到一个月后，此人便将于巫神祭中与自己正面比拼。
沈临确信自己并未流露紧张。
同样地，沈奉真眸光宛如碧潭，未泛波涛。
他聚精会神之际，几个戏巫家的仆从讪笑着，想要上前迎接小姐，却被钟柔挥手摔开。
“本小姐受困火场之时，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此事我一定向父亲禀报，你们这些狗奴才回去之后，就等着全家回山里种田吧！”
众仆如何能让小姐知晓，钟伟已秘密潜入灰雾城，刚刚是在钟大人身旁侍候，才置小姐于掉臂？
当下急出满头冒汗，却说不出甚么来。
“我决定跟在沈临殿下身边一段时日。”钟柔向沈临微微俯身。“救命之恩不行不报，而且我相信以殿下的本事气概，定能在巫神祭前护我周全。”
此言一出，看客们的目光便暧昧了起来。
众人虽知圣姑有意将先王之子“外嫁”出去，但想即便成事，戏巫家本只看重巫王血脉之虚名，未必会让沈临掌有实权。
虽然，这或许也是圣姑开始时的盘算。
但若钟柔与沈临真正生出情感，她名下至少一半戎马即将任沈临驱策。
那可是近二千位强壮勇猛的武士，以四敌一，足以碾压本城五百赤金卫！
沈临微笑着点了颔首，清朗话声透穿渐细雨势：“为王之人，当护臣属周全，以臣属之心为己心！”
他凝视着沈奉真清澈却不甚亲和的双眸。“只知仗刀兵杀戮，徒逞勇力，并非王者所为。”
沈奉真淡然说道：“手执王者之剑，杀敌护王座安危，岂非护臣属周全的唯一途径？”
她冷眼俯视着四年未曾见过一面的表哥。“斩草除根，胜于抱薪救火。若连此等远见也无，又如何坐得了王座？”
“表妹这话说得可真堂而皇之。”沈临刻薄说道。“那么请问表妹，你有没有碰巧把这次进攻的元凶，赤炼本人斩杀掉？”
无人作声。雨点落地声不知何时起变得极重，滴滴答答地于耳边回荡。
直至雨停一刻，沈临确信雾海间曾有一道亮光透进。穿过隐秘的迷雾，晨光照映于灰雾城高处的群山之巅。
可惜一瞬间已被隐秘。
世界重归寂静，直至沈奉真开口回应：“本殿下刚赶回来，连赤炼这名字也未曾听过。“
“王兄有意的话，往这满地人头中找寻你口中之人即是。”
一旁众人却不少在城中任有要职多年，怎会忘却昔日的炼器天才。
突然听闻赤炼即是刺杀元凶，低声地议论起来。
沈临心知必须争取主动，压倒沈奉真斩杀敌众的强势风范，言语间绝不放松：“表妹连本城的首要威胁也不清楚，杀了几个杂兵，就敢在诸位乡亲父老跟前耀武扬威了？”
接着也不管沈奉真面色更显阴沉，高声道：“沈临生于王室，受诸位荫佑供养至成年，决不敢于本城危难之时独善其身。”
“本殿下向列位立誓，巫神祭后定必全力缉拿凶手，力保城民与诸位外宾平安！”
一时之间，被重重击中心头忧虑的贵客们齐声叫好。
下一句，他竟把话头转到沈悦之身上，言辞敬重。
“侄儿定要为姑姑分忧，让姑姑见证侄儿为灰雾城尽心尽力，不辱家门。”
一双双眼光射在圣姑身上。
只见她微一沉吟，不再看女儿一眼，向沈临露出似真似假的微笑。“我早就知道你有你父亲的胆识。”
“这是好事吗？”沈临轻声，却急促隧道。“他确实勇敢，却因顽抗刺杀而死。”
“没错。”圣姑说着，脸上神色似笑非笑。“这也是侄儿必须千万切记的一点。有些时候，该明白在致命的危机前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