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拔剑
沈临险些在听到姑姑的话后一瞬间,就明白到她口中的血石封印,要求绝不只是具有王者之血。
隐巫王室与其余五大巫族同样,自称是巫神和九大祖巫的后人。
所谓巫王之血,其实就是当日中年隐巫口中的巫神血脉。
理论上,现存的每一位巫族都是巫神的后裔。
只是王室因血脉较近,仍然保留着一些超脱于本人境界之外的强大能力。
如果巫王剑真是象征一国王权的法器,其封印就决不行能只对拔剑者的血脉有要求。
否则,同是出自巫神的五大巫主,亦有时机破去封印。
他暗想道:“且看你在搞甚么鬼?”
此时现在,当众向下属求助会损害巫王的尊严。
因此他只向安凝伸出一掌,淡然问道:“你仍愿意相随左右?”
顷刻后,他自剑侍眼内瞧见了认同。
“自当誓死相随!”
用到誓死二字,也就是说此行可能有危及性命的风险。
如果无法在一众臣民面前拔出巫王剑,纵然因着敲钟一事,众人未必会质疑他的血统,但日后的统治威信,却一定因此大减。
“臭婆娘,占了四年的先手优势,就居高临下地任意考较于我……”
“今日难关一过,我保证让你也尝尝被考验的滋味。”
沈临虽然没有把这番话说出口,只是悄悄期盼宁雪会透过戒指理解他的心意。
此等关头,他的底气很洪流平上来自宁雪对他的信任。
“那就请姑姑带路。”
沈悦之微微一笑,扬手让他跟进大殿。
安凝敏捷跟上。
而林翔茜则剎那明白主子的盘算,一挥手让卫士让出门路。
广场众人声势赫赫涌到殿堂之外,第一代巫王亲手竖立的白石拱门前。
唯有王室与王室特许之人,方能进入隐巫沈氏一族世代所居的巫王殿中。
沈临初时尚被门外紧张焦灼的目光刺得背脊作痛。
可随即,他的目光就为眼前壮观无比的景象所夺。
与平实的灰雾城民居相比,以六根数名大人无法围绕的巨柱撑起穹顶,抬头即可见天女散花景象的巫王殿,犹如位处另一个世界。
宫殿如同数百年前大部份巫族修建般以石块建成。当金木朽坏,砖瓦倾颓,唯有大理石的世界始终未曾倒下。
“灰雾城的巫族,在神水国建设之前便已存在。我们是最古老的人族之一,因着所修隐秘,不与外界妖魅邪魔多所争端,而长保血脉。”
沈临心情怪异,心想:“你还知道这原理?”
便听姑姑续道:“巫族虽被儒家视为心腹大患,如魔之于空门,妖之于道家,有一点却与儒家相类。”
“我们,从来不会轻易抛弃先祖的生存之道。”
她走过占据殿堂中心的长方莲花水池,伸指沾起花瓣上点滴水珠。
“待会我会让人带你到山后的巫神宫,与巫祝大人及诸位巫祭晤面。”
“说起来内疚,我们隐巫一族本是巫神的后裔,筑给自己的殿堂,却比神的居所更壮丽华贵。”
姑姑突然停步,垂眸看着指尖晃动的水点。
“又或许,这正是我们的必经之路。我们这一代人,注定要比我们的先祖更强大。”
“从前巫王们不敢夺取的,由我们如取如携。巫神及祖巫们让渡给外界的,由我们宣称争占。”
她声线降低:“因为宁静只对弱者有利,却永远无助于王者的声威和自我生长。”
“王者的天职,唯有掠夺而已!”
指尖一颤,水点落地。
莲花池与隐于重重幄幕下的王座间,平空升起一块奇形怪状,通体没一处平整的大石头来。
大石足比沈临身高横跨两倍有余,其阴影轻易将未来的巫王遮盖。
沈悦之摊开一掌,诵念道:“显现!”
随着其掌心浮现以上古巫语写成的法印,大石震出蓬然巨响,滴溜溜地自转了半圈,就如由千钧巨石,剎那变作轻飘飘的陀螺。
随即,一截剑柄现于沈临眼前,彷佛正等着他伸手拔出。
殿堂外堆满了争先恐后的人群。人人拚尽吃奶的劲,也要看清楚小王子会如何看待那忽起异变的巨石。
而安凝虽被批准入殿,却也只能与林翔茜一同停留在数百步外,脸上充满既关切,又潜伏欣喜的神情。
已往的巫王们,虽也以拔出宝剑为登位之始,却少有把仪式放大为隆重演出。
拔出历代相传的巫王剑,本就是简朴不外之事,压根儿没有对民众显摆的价值。
前提是拔剑者,至少是九品妙手。
“名称:血石封印。”
“概述:封印隐巫王族祖传之剑的巨石,拔剑者须满足巫神血裔、境界为九品或以上两大条件,否则迁就地吐血倒地。”
头一回,沈临开始质疑原主的十六年人生都花在甚么事上了。
仔细想来,前十二年巫王敬服独子,不强逼其修行也就算了。
怎么四年间处境如此凶险,先王的下属们全没想着引领少主修行,幸亏逆境中求存?
除非先王匹俦被人暗害后,连本家的入门功法也未曾留下。
否则就是先后被害的下属们,有着不教原主修行的共识。
以至于如今的沈临,撇开力气体魄强于凡人甚多,基本上没有自保能力。
火灵剑、巫体术虽有实战之能,却无法满足拔剑对真实力量的需求。
若未踏入九品炼体境,肉身基础难以在瞬间发作出百千倍的能量。
除非……
沈临注视着水池中的倒影,自问道:“可行吗?”
一会后,获得答案的他轻轻颔首,再不犹豫。
双手握上剑柄,清叱一声,往后拔出。
“献祭”中年隐巫而得的九品修士数十年真力,尽耗于瞬间。
没修过特异功法的沈临,无法把这股力量完全化为己用,只能以排出真气的方式一次用尽。
他原以为双臂筋肉不足以蒙受如此巨力,势必迸裂出血,却未见此景。
反倒是被拔出长剑一刻,石缝间涌出的海量鲜血溅了一脸一身。
血石……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沈临下意识退出数步,前臂一抹眼前,未及视物,只听得大殿外欢呼声震耳欲聋。
其中最响亮的,自然是剑侍安凝的欣喜嚷声。
横看手中长剑,只见它约莫三尺五六寸是非,剑身如蒙上一层薄雾般朦胧艳美。
护手处刻有张口吐舌的蛇首,以赤红矿石雕成,蜷曲着的身形有着股妖异的美态。
沈临倏地冒出一身冷汗。
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