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张兄觉得我这个假设如何？”
张清的脸深深的埋在阴影之中。
不知为何，他感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般，似乎自己来平安镇后的每一步，眼前此人都跟在自己的身后亲眼看着。
这种失控的感受很欠好。
从来到平安镇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受了。
姜尚初面无心情道：“今夜你让他俩先来试探我们一行的根底，你则在此装睡，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能全身而退，如果不是那些日记，只怕今夜还真给你混已往了。”
“另有那碗汤药应该是为了暂时停止住你体内那嗜血的欲望的吧？”
张清霍然抬起头。
“这种血食之法，虽然能短时间极大提升一小我私家的修为，但它同样也有一个极为明显的副作用，那即是随着修为的高深，体内对心肝鲜血的渴望就越强烈，同时愈往后，普通心肝的作用便愈小。”
“而能解决这种欲望的要领只有两种，一种是以汤药辅以睡眠停止，但效果一般；另外一种，则是用至亲的心头血或是武林妙手的心肝才气缓解。”
“只是教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连自己的亲生怙恃都不放过，想必他俩如此苍老应该也是托你那门血食之法的福吧。”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这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清蓦地面目狰狞，失声暴怒道：“你懂个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对我说教？”
“你这种人又怎么能理解我？”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
陪同着歇斯底里的怒吼，张清身躯猛然一震，以鸡翅木造就的床榻霎时被震塌，无数碎木如利剑飚射而出。
姜尚初皱了皱眉，压下立即动手的念头，身形顷刻向后飘去几尺，临到身前的碎木如同撞上一堵看不见的气墙簌簌而下。
只见张清站在坍塌的床榻之中，双眼赤红，口喘粗气。
“我为什么需要理解你这种畜生？”姜尚初平静道。
“好好好，又是这种高屋建瓴的口吻，好的很呐。”
张清仰天大笑几声，随后面色重归漠然，“这半年来，我吃过不下百副心肝，你别说，这心肝吃多了，也能品出来滋味差异。”
“譬如那耄耋之年的老人，心肝早已失去精气，故而食之无味，同时益处也不大，我最不爱吃；而垂髫时分的孩童，心肝却是嫩弹软滑，如那枝头青梅，青涩开胃；而味道最好的年龄，即是弱冠至而立的青年人，现在心肝俱已成熟，油脂丰盛，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说到此处，张清看向姜尚初的眼神即是炽热起来，“而像令郎这般的，不仅年龄合适，更有武艺傍身，对于张清来说，即是龙肝凤髓了，可遇而不行求，想必吃一口，都能抵得上先前泰半年吃下的心肝了。”
姜尚初眼神恻隐，“都说血食之法会教人神志不清，如今一看果真不假，你已经丧心病狂到以为自己就是张清了？”
“我虽然是张清！”
张清的脸颊一瞬涌起病态般的潮红，“不仅如此，在吃掉你后，我还可以剥下你的脸皮成为你。”
“我能打断一下吗？”
姜尚初好奇道：“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杀死我？”
“凭什么？”
张清一怔，旋即放肆笑道：“就凭我这一身吃了百来副心肝增长的修为！如果是放在半年前的我，我或许真的会怕你，但现在的我，即是那魔教教主之位我都敢去坐一坐！”
姜尚初笑道：“魔教教主？那还真的是有够吓人的呢。”
看着姜尚初那不以为意的讥笑口吻，张清马上恼怒到了极点，他绝不允许再有人敢这样看他！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已往那个乞首摇尾谁都能来踢一脚的土狗了！
“啊！”
张清发出一声不似凡人的凄厉嘶吼，随后只听砰的一声，张清四周霎时血雾弥漫。
全身气海窍穴尽数撑开，随后无数股血线从其中喷涌而出，散而不乱。
只见张清身上的血雾逐渐凝为实质，随后化作无数条血色游蛇在周身上下来回游动，每一条游蛇都有着拇指粗细，它们吞噬着那些尚还未曾凝形的血雾，身躯愈发壮大。
到了最后，只余了十八条手腕巨细的赤红游蛇攀附在张清身上，散发着极为恐怖的气息。
张清眼中更是有血泪沁出，只见他死死盯住姜尚初，狞声笑道：“自从练了这幅吃人心肝求大自在的法子，我照旧第一次彻底将其施展开来，虽然会耗去我不少精血，但只要能获得你体内的那副，我即是稳赚不亏！”
“此外，你能成为第一个死在我这功法手下的，令郎你应该要感应荣幸！”
张清向前再踏出两步，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气度俱是上佳的年轻男子，突然道：“可有遗言？”
姜尚初微笑着摇了摇头。
“很好，那接下来，你便愉悦地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门吧！”
张清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隐约间竟是能听到空气被撕裂的咆哮之声。
下一刻张清便又泛起在姜尚初头顶上方，看着仍旧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的姜尚初，张清嘴角划过一丝快意的狞笑。
十八条赤红游蛇顷刻如同鞭子一般抽向姜尚初，张清甚至都能想象到姜尚初脑子一瞬如同西瓜爆开的美好景象了。
“呆子。”
张清模糊间耳畔似乎响起了这样一道声音。
尔后他便觉得自己的身子顷刻如同一只陷在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船，偏向全然不由自己掌控。
紧接着即是脖子如同骤然多了个紧箍，窒息感全面侵入的同时自己还如同一个小鸡仔被人从半空中猛然拽下，尔后重重砸向地面！
砰！
青石砖铺就的地板上顷刻多出一小我私家形的龟裂大坑，而且另有不停向外蔓延的趋势。
张清还没反映过来，头顶便又多出一只脚狠狠地将他的半只脑袋踩入地底，半只露出地面，更教他满身转动不得。
张清这下终于知道自己惹上的是怎样一尊大佛了，双方差距宛若天堑。
他努力地想抬起头，结果头顶施加的力道迫使他的头再一次深深埋入地底，而且多吃了一嘴沙石。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你的头抬起来么？”
“因为你的那张脸，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所以我只看半张。”
“另有，你知道最痛苦的死法是什么吗？”
姜尚初垂下头，轻轻道：“是等死。”
姜尚初将张清的一条胳膊拉起反扭，紧接着捆在桌腿上，尔后伸脱手指对着张清的手腕处轻轻一划。
霎时一道细线自手腕处浮现，很快，暗红色的血液开始从伤口处徐徐流下。
滴答滴答。
张清的心脏瞬间收紧，他明白姜尚初的意思了。
于是他开始挣扎，因为他可以清晰感受到体内生机的流逝，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他的身体发作出一股远胜寻常的力量。
只是他无论做出多大的努力，姜尚初总能以再多一丝的力量将他强行踩在地上。
姜尚初美意提醒道：“别乱动，那样你会死的更快。”
“另有，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刹。”
张清马上扑腾得更厉害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终于，张清感受到身体开始痉挛，同时眼前也开始泛起幻觉，手脚也徐徐冰凉起来。
尤其是手腕那里，他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他察觉不到血液在体表流动，体内的生机宛若裂口水缸里的水迅速流失。
张清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他的眼神逐渐黯淡，眼皮摇摇欲坠。
在彻底失去知觉之前，他有一丝忏悔。
但忏悔的不是修炼血食之法这件事。
而是忏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将张清的双手剁掉。
另外他还想再说最后一句话。
就算你骂现在的张清不人不鬼，你也绝不许说以前的张清是正经人。
张清闭上双眼，心里喃喃道出了今生的最后一句话。
究竟，正经人谁他娘的会写日记啊。
姜尚初缄默沉静地看着在脚边逐渐冷却的尸首，心头却是蓦地惊觉。
自从被剥离仙力后，自己的喜怒哀乐似乎不再水波不兴，仙人的太上忘情似乎与自己离得有些远了。
姜尚初默默想着。
现在的自己，与其说是仙，倒不如说更趋近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