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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茱记

第七回 受困

红茱记 三月果 3423 2015-08-07 18:58:02

    应天府的门禁和宵禁对曹太监来说等同虚设,宋孝辉借给他一块腰牌,城门守卫了牌子不管多晚都要开门放行,若是撞见城内巡逻的士兵就更不用担忧了,东厂番子那一身衣裳,足以让人退避三舍,就算看见他们手上绑着个大活人,也不敢上前多管闲事。

  曹太监将人带到江宁城中别馆,谢月娘送去了后院厢房,吴茱儿则丢进柴房关着。

  他倒没忙着调|教月娘,人已得手了,他就不慌不忙起来。转头回了上房,招来两个十来岁儿的粉头,坐在庭院里陪酒,别当阉人没了那条根就连色心也没了,越是缺零少件儿的,越是贪想。况且这曹太监有个趣好,专爱狎玩小丫头,花样百出,疯起来甚至玩出过人命,却死性不改。

  谢月娘眼见吴茱儿被抓,一条腿儿迈进阎王殿里,硬生生缩了回来,此时被人软禁在房里,却没心思再寻死了。其实人想不开的时候,就那一会儿,缓过劲儿来,再要狠下心就难了。

  再者,事情的进展和她想的不大一样,那脑满肠肥的曹大人没有急着玷污她清白,倒给了她喘口气的时机,让她冷静下来,否则她照旧得死。

  月娘在房里来回踱步,走到门口试探两个看守:“我要见你们曹相公。”

  “曹爷回房休息了,小姐请回室内,渴了饿了只管喊人。”守门的两个婆娘被上头交待过,要小心伺候她,只不能放她出屋子。

  月娘闻言,方知今晚逃过一劫,提着的心却没放下,又探询道:“同我一起进府的那小我私家呢?”

  一个婆娘嘴快答道:“让人关进柴房里啦。”另一个赶忙拽拽她,一面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多嘴,一面搪塞道:“小姐有什么话,明日问曹爷吧。”

  月娘二话不说将门关上了,她得想想明日怎么同那恶贼周旋,先让他将吴茱儿放了,再如何保住清白,拖延到兰夫人回来救她。

  ......

  吴茱儿两手被捆在背后,让人丢进了柴房,她踉跄几步跌进了柴火堆里,嘶嘶地抽着冷气没敢喊疼,听着门外面落锁,脚步走远了,她才慢慢蹭着墙角从地上站起来,挨到窗子底下,踮着脚往外瞅,外头的树荫遮住了月光,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她干着急没措施。

  大嚷大叫行不通,那个曹大人张口就能杀人,为了活命,她窝囊就窝囊点吧。

  “唉。”她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踢到一堆干草垫子后一屁股坐下来,想到她差点就被人宰了丢进河里喂鱼,心里一阵后怕,小心肝到现在还噗噗通通直跳呢。

  “月娘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苦着脸,自言自语起来:“吴茱儿你真没用,救不了人,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她哪里晓得要不是因为她中途打岔,月娘早就仰药自尽了。这才是歪打正着,救了人一命。

  吴茱儿一边懊恼,一边担忧,躺在干草堆里,不知不觉竟然睡了已往。第二天醒来,两条胳膊疼地嘎吱嘎吱响,一夜没吃没喝,她晕头晕脑地坐起来,嗓子干的冒烟,脸上又痛又痒,不知被蚊子叮了几多包。

  她望着窗外徐徐明亮,只听见鸟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随着太阳升高,柴房里变得闷热起来,她身上出了一层汗,喉咙就像是着火了一样。可这一屋子除了干柴就是草堆,一口水都寻不见。

  “外头有人吗?”她实在忍不住,作声喊人。真要渴死她,还不如被人丢进河里喂鱼呢。

  “有人吗——快来人啊,救命!”她不得不趁现在另有力气,扯着喉咙大叫大叫了一阵,喊着喊着就破了音,叫出来的声音跟瞎拉的三弦儿似的,谁听见谁咬牙。

  不外这声音真管了点用,纷歧会儿,就有人跑到门外骂她:“你快闭嘴吧,瞎嚷嚷什么,再喊就把你嘴堵上!”

  好半天来小我私家,吴茱儿哪儿能让他走了,扯着破锣嗓子好声好气地搭话:“老哥,劳烦能给我弄点儿水喝吗,这天儿把人关在柴房里,不叫喝水不是得死人吗。我死事小,就怕脏了这块地方,再说了,你们相公只叫把我关起来,另有话问我呢,我总得留着口气答话吧。”

  听她一口一个理儿,门外的犹豫了一下,叫她等着,跑去拎了半桶水,开了门锁送进来。

  吴茱儿连声谢谢,看这名仆人面相不怎么凶恶,便装出一副可怜相,得寸进尺道:“您给我松了绑吧,行吗,我作誓我不跑。”

  她昨晚上不是没试过自己挣开捆|绑,就像那戏文里讲的似的,弄个刀刃子划破绳子,躲在门后头引来守卫,脑后一棒把人敲晕了,然后扬长而去。

  可事儿真出在自己身上,才发现那都是骗人的段子——她两只手被捆在后背,连怀里的刀子都掏不出来,上哪儿割绳子去。

  那仆人见她细胳膊细腿的可怜,又听她恳求,料想给她松了绑,她也逃不出去,便给她解了绳子。吴茱儿重新到尾老老实实地一下没有乱动,直到那仆人退开。

  “得嘞,你别再嚷嚷了听见没?”

  吴茱儿乖乖所在头,看那仆人退出去重新锁上门,她这才运动起两条灌了铅的手臂,五官挤到一起。等她缓过了麻劲儿,就扑到水桶边上,埋头痛饮,喝饱了肚子,这下可算是活了过来。

  且不说吴茱儿关在这边受罪,那厢月娘一宿没合眼,等到天亮,便打开门,又要见“曹大人”。

  曹太监这会儿正搂着两个光秃秃的粉头打鼾呢,谁敢扰了他清梦,直到日上三竿,他自己酒醒,适才喊人来问:“那小姐昨晚上闹腾了吗?”

  “没有,平静的很呢,爷爷,您要不要已往瞅瞅?”答话的是他从京城带过来的一个追随名叫六福的,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奉了厂督之命到应天府搜罗美女的人。

  曹太监不慌不忙吃过早茶,又拿燕窝漱了一回嘴,起身道:“走吧,瞅瞅去,这一位没准儿未来照旧咱们的主子呢。”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是一点不在乎未来谢月娘得了宠找他秋后算账,究竟有她身世这么大个把柄捏在他手里,他怕甚,巴不得她能在宫里混出个模样呢。

  ......

  隔了一夜,月娘再见到曹太监,要比昨天平静得多。

  “你大费周章将我赎回来,欲要如何安置?”月娘想好了,先同这姓曹的虚以委蛇。

  曹太监笑呵呵地挑张椅子坐下了,让六福到门口守着,扭头看着一脸预防的月娘,和颜悦色道:“小姐坐下听我说。”月娘离他远远地坐下,袖子里藏着一根金簪,防着他硬来。

  “先要恭喜小姐,”曹太监捡着好听地说:“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月娘听他词儿都用差池,忍着没吱声,知道他另有下文。似他这般狗官,与他为妻都是羞耻,况且是做妾呢。

  “这天底下不知几多女子巴望着能有时机进宫伺候万岁,你能有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可得掌握住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在前头等着你呐。”

  月娘毫无心理准备,听他这句话说完,愕在就地,还以为是耳朵出了毛病。他适才说什么,进宫伺候万岁!?

  曹太监乐得看她傻眼,嘿嘿一笑,堂而皇之地解释起来:“小姐先前定是误会了,曹某一个寺人,岂会迷恋女色,只为救小姐脱离风尘,不得不出此下策,让你受惊了。”

  月娘听他恬不知耻地指**白,却无心讥笑,只为他口中“万岁”二字,犹疑是在梦中。

  “咱家实乃是东厂之人,遵旨南下选美,千挑万选,才择中小姐。小姐风华貌美,举世无双,一朝进了宫去,毕得万岁爷痛爱,您说,这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好事,是也不是?”曹太监心里,似谢月娘这样的风尘女子,能有时机伺候天子,可不得哭着喊着允许,哪里想过她乐意不乐意这种问题。

  月娘这一时缓过神来,心中翻起数重惊涛骇浪,只面上不显,她抬头望着那面白无须的胖子,才道他原来是个公公,又是东厂之人,难怪这么大的口气。

  “我没听错,你说了半天,是要送我进宫去伺候皇上?”

  “没错儿。”曹太监耐心同她说明:“至于你的身世,那没关系,咱家自会给你部署一个干洁净净的来路,叫人挑不堕落儿来。”

  月娘沉吸一口气,脑中百转千回,咬着牙冷笑,一字一句:“我不去。”

  这回换做曹太监傻眼儿,一脸看傻子似的心情看着她,问:“你说甚?”

  “我说我不去。”月娘突然间有了胆气,就凭她适才听他说话的口气,她就知道,这一时半会儿她是宁静的。

  曹太监脸上彤云密布,沉下笑脸,阴侧侧道:“小姐这就是不识相了,难道咱家刚刚话没说清楚,这事儿可由不得你依不依。”

  月娘抬起一只纤纤素手,低头看着染得粉嫩的指甲,仍旧冷笑:“你当我脑袋里也长草了么,我这等身世,送进宫伺候万岁,那是欺君之罪,一旦被人识破,唯有死路一条。我情愿待在秦淮河上当我的花魁娘子,好过将脑袋拴在裤腰上去享你那荣华富贵。”

  闻言,曹太监倒缓了脸色,好声劝她:“说了不必你费心,你的事,上头有人担着呢,等你进了宫,只管一心一意笼络住万岁爷,此外都不用多虑。”

  听他说一千道一万,月娘却不松口,曹太监徐徐也失了耐性,再次变了嘴脸,威胁起来:“昨晚上抓回来那个小子,看来同你关系不寻常,你再嘴硬下去,自有人替你刻苦头。”

  月娘神情一变,脱口而出:“不许伤她!”

  曹太监贼贼地笑了,起身往外走:“那你就好好儿想想,明日咱家再来听你回复。”

  他自以为是捏住了谢月娘的软肋,自得洋洋地退去,殊不知门一关上,月娘脸上的急切便消失无踪,若有所思地垂下头,冷静声儿默默地念道:

  “万岁爷......万岁爷。”

  这三个字在口中回味,竟叫一颗死心徐徐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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