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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里的碎光

命生(下)

玻璃里的碎光 魔仙堡盛世白莲花 1284 2022-03-12 14:54:24

  他们急遽地领证结婚,没有婚礼,唯一有的是一张婚纱照和一个金戒指。

  这怪不得任何人,他的丈夫现在是个孤儿。

  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我都来不及想她的脆弱,她便又沮丧起来。

  “你似乎照旧不兴奋?”

  “无法兴奋啊,因为幸福总是短暂的。”

  话到此处,我似乎船,再次偏航。但真正偏航的不是我,而是她,她极快地脱离了幸福。

  小婉告诉我,她瓦解的事情被公司的人知道,老板以休息为由辞退了她。

  可事实上谁都没有点破,同事上下守着秘密,他们不支持伉俪在职场共存。

  她很张皇,也畏惧。畏惧自己再次陷入伶仃无援的窘境,而这次差异的是,她有一个小家。

  她的丈夫体会过一切,所以他明白慰藉。

  她便坚信自己能找到新的好事情,可实际遭逢的是一次次淘汰。面试永远是优秀,却得不到通知,对她来说值得惆怅。

  她曾打电话问过面试官,那人只是说不合适。

  我不禁想,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一念之间。

  旧时,是怙恃之命,媒妁之言,合适就得良配;现在是门当户对,穷对穷,富对富,而苦总与苦相依偎。

  我索性喝了咖啡,说不出滋味。

  厥后,她不再面试了。居家休息着,正因她有丈夫的陪伴,她才勉强振奋,可也少不了二人抱头痛哭。

  那些时段,她很是谢谢自己的丈夫。

  在她眼中,事情和照顾家庭没有矛盾,它们甚至可以同等,但家庭尚未丰盈之时,事情亏虚,实乃不幸。

  她告诉我她不愿意认可自己不幸,她想挣脱。

  而我告诉她,不幸不会是永远的人生,幸与不幸终有尽头。

  但这是厥后的事情,因为厥后才更需要谈论人生,可如今我忏悔且内疚,我真的早该如此劝慰她。

  在期间,她与母亲交流的次数为零。

  而我与她连续保持着联络,甚至在厥后,我成为她的挚友,她亦是我的。

  我切实过望她的人生,才切实体会到自己人生经历的浅薄,我对她怀着谢谢,甚至钦佩。

  她是那么坚强,那么有风骨。我看她,是山间松柏,亦是丛中蔷薇,向阳的葵,恣睢傲然,不息明媚。

  再事后,我们已经认识两年。

  我们经历了许多,却仍少不了闲坐看书。那日我们坐在相识的咖啡店,平静读着书。

  我手中拿着《孤岛》,而她读《飘》津津有味,直得手机剧烈震动,她出去接了电话。

  她进门后,快快当当地拉住我,跟我作别。

  我很懵,却亲眼瞧见她的手,止不住发抖,完全控制不住,我努力稳住她,却不敢多问。

  厥后,我照旧知道了,她的丈夫出了车祸。

  那天,是她与丈夫结婚的第三周年纪念日,她早上还兴奋地跟我说,他们晚上会去看影戏。

  其时我急遽赶到医院,汗如雨下。医院门口,摊落了许多几何支向日葵,那天阳光耀眼,它们奄奄一息。

  或许我错了,它们已经死了。

  我去时,只看见她孤零零地守在手术室外,见到我是,是惊讶,也是歉仄。

  人的精神只一刻瓦解。

  我能感受到她的无力,也心痛她的独立。我心如刀绞,因为我们都清楚知道,生死就只隔一扇门。

  历时两个小时,手术室的门开了。

  她急切想要进去,可护士拦住了她。她双手合十,照旧发抖,哭着问:“怎么样了?”

  医生拖着疲惫的身体,面挂着极重的脸色,走出来,只悲痛地回覆:“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那句话像山崩一般,我随着失聪。

  这是无数电视剧的桥段,太多了。可惜现在不是桥段,而是现实,现实令人发抖,令人畏惧。

  我瞧她听到医生的话,嘴唇直发抖,想说什么又给不到回覆,我赶忙扶住她,直到她的丈夫被推出去。

  她的丈夫死死躺在那个酷寒砭骨的角落,听不到风,看不见雪。

  她回过神,流着泪,眼神模糊地向我摇头,像在跟我确认这是假的。

  她的样子让我心痛,我也流出泪来,我始终拥着她。或许五分钟事后,她挣脱了我的手,放弃了我的慰藉。

  我默默站在一旁,知道她要进去,她一定会进去——进那个房间。

  只见她端庄地理顺了头发,胡乱擦了脸,掉臂苍白的脸色,笑着走进去,去陪她的丈夫,她的爱人。

  她那笑,丧死以往的温柔甜美,让我发颤。

  我只在外面待着,让她与她的爱人享受最后的二人世界,这是莫大的遗憾,我为之悲戚。

  最后,我听到了一阵瓦解的哭声。她跪在那里,哇哇大哭,我的眼睛亦染得鲜红。

  我不知她做了什么挣扎,最终竟恢复过来。

  她比我想象的更坚强,出来后并未过多伤悲。或许是因传统之下,她必须还死者体面。

  在青北的墓园,她选了最向阳的位置,安葬了自己的丈夫。她跟我说,她最后也将在这里,陪在她的丈夫旁边。

  我其时心头一紧,只装当笑话听了。

  尔后一段时间我总畏惧她想不开,总要让她肯定地告诉我,她不会做傻事。

  可我总要忏悔,她最终照旧归了这片墓园。

  是啊,终究放弃了在世,可她为何愿意有憾的死?也不愿带着遗憾活下去。

  我会如何选择?生死在我,谁也说欠好。

  那她是怎么离开的呢?像停顿的鲸,又像一只涅槃的蝴蝶,重生,继而濒临灭亡,走向灭亡。

  她走,已经是葬了丈夫的六个月之后了。

  我被度在事外,不知不觉松了手,也送走了人。

  因为此前,她很是乐意带我去欣赏她家阳台的向日葵、玫瑰,我便没有意识到那将会成为一场盛大的离别序幕。

  它们向着希望而生,向着阳光而生。

  但一直令我遗憾,因为许多次我去看它们,天都阴暗,没有雨,也没有光。

  我看不见它们明媚生长的样子。

  至少我认可这里的天气不稳定,最初的大晴天可以悄然瞬时酿成阴天、雨天,我担忧它们护不了自己的周全。

  我每次去到她家里,她都市积极地妆扮,像告诉我她已经在积极面对生活。

  她会穿上漂亮裙子,和我去海边走走,也去青北走走,她总说只有留下自己的脚印,丈夫才不会孑立。

  她最喜欢穿一条淡紫色的长裙,那是她丈夫生前送给她的,附上她的笑。

  厥后我便不再说什么,只暗自感应放松。

  而又是一天,那天她依然选择穿那条淡紫色裙子,美得像个仙子。

  上午,我们去逛街,她悄悄买了一条蝴蝶项链准备给我,却一直藏着掖着。

  直到最后被我发现,她才说是送给我的,但怕我不喜欢。

  我一把抢过,慰藉她:“你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你送给我的,可是我当压箱底的宝物。”

  她笑了笑,知道自己多想了。一丝怪异划过我的心房,却不许我探讨。

  蝴蝶,是她最爱的生物。

  中午我们吃了饭,拍了一些悦目的照片,正思考着下午去哪里,她开口:“我们去青北走走吧,我想去看看他。”

  我愣了愣,又点颔首,我每次都是这种状态,已经司空见惯。

  但这并不突兀,她对她丈夫的思恋从未消减,我心知肚明。

  随后我们便去了,路上我们聊天,她笑得开心。

  我跟她说了许多几何笑话,好比我从前怎样被鹅追了一条街,好比母鸡怎样在我额头上跳舞……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一直有种费解的情绪,无从说起。这情绪压得我喘不外气,但终归我放松了警惕。

  我们走着,快要走到花店,她却停了下来。

  她说刚刚出门,居然忘带了手机,便让我先去购置鲜花。我一看,她两手空空,简直是疏忽忘带,便答允她独自回去。

  我是如此自以为是,让她独自回去,亲手造就她的悲剧。

  是啊,连雨都知道了什么风吹草动,竟慢慢飘了下来,就在等她来的时间里。

  我给她打电话,她没有接;发短信,也没有获得回应。现在,我才注意到她给我发的一长段话,意味深长,我恐慌。

  “明天依旧阳光照射,可我知道明天依然不幸,不幸永无尽头。”

  我脑海里只有“永无尽头”四个字,恐惧和担忧便迅猛地钻进我的胸口,像巨石压得我喘不外气。

  着眼时间,离她回家已经快半小时,我不敢想,赶忙跑回去,在平坦的大路上摔了跟头。

  我注意不到他人异样的眼光,只狼狈回去,沿路检察,越发涨势的大雨驱赶人群,路上我熟悉的身影消失不见。

  雨下愈大,我终于奔到门口,我使劲敲门,门像山,如何都凿不出口子。没有人应,我大叫,亦没有人回覆。

  我忙乱地找钥匙开门——她习惯将钥匙藏在窗户角落,总算找到,我也没敢深呼一口气,我的手始终在抖着,钥匙频频找不到口。

  我险些要急哭了,只努力平复跳跃的心脏。

  有成效,钥匙突然开窍,门突然打开,我差点跌倒,而映入眼帘的是鞋柜,再是茶几,尔后是脚。

  那是她的脚,我立刻延展已往,直视着,是她直直躺在沙发上,躺得无比平和,无比冷静。

  她的手腕看不清形状,只被刀划成了血渣,血早已滴干,在亮白地板上浸透,成为一道鲜明的警界线。

  我的腿一下子麻了,头皮也发麻。手里的向日葵掉在地上,牛皮纸见红。

  我双眼瞬间涌出泪,再怎么内疚都无济于事。

  我觉得可怖,愣住了几秒后,用手去支撑她悬在半空的手,她的手啊,完全不成样子。我不知该碰哪里,她该多痛啊。

  我痛苦地展开救助,泪水将湿布浸得更湿。忙乱之际,又直摸脱手机拨打抢救电话,一串的手足无措照射我的瓦解的模样。

  “救命啊,来人啊。”我喊道。

  但其实,没有任何人能救她,她早已没了呼吸,上帝都无能为力,茶几上稳稳放着一瓶药,像在讥笑。

  我的心里堵着一道墙,像长城般厚重,我忏悔。

  我为何没有拉住她,那么多事情都挺了过来,她为何照旧要走?我答不出。

  绝望之下,我只将向日葵捡起,轻放在了阳台的地板上。只愿明日的太阳能照射到这个湿润阴冷的衡宇。

  我一刻都不能说话,可脑海早已丧失理性。那蝴蝶项链,那反常的她,另有她回去的要求,原来早有预谋。

  再看到阳台上的向日葵与玫瑰,它们和风雨必有一场漫长的博弈和斗争。

  我哑口无言,因为我曾经也一样。

  最后,我将这个残酷的消息见告了小婉的母亲,起初她以为我诈骗,将我数落了一番。

  我亦难以开口,只是到最后电话挂断,我冷静地吐出话:“一切都是真的。”

  我也没多说,挂了电话,她许是幡然醒悟,急急与我回了电话,说她马上会来处置惩罚。

  不久她便赶到青北,她精巧又夹杂着憔悴的脸,陈旧却不失富贵遮盖的衣裳,和她,实在不搭。

  我看得出她很慌忙,她的眼眶也红着,红透了,可又虽然会红着。

  我见她时,被她的模样惊了一跳。她生得美,五官实在立体,想必小婉是随了她。只是岁月长,催人老。

  从前,我对她没有太多评价,可如今,我觉得她可怜。我又想起那句话,梦中幸福现实无,一切终成碎骨痛。

  小婉曾与我说,她的母亲爱自由,可也只是自由地选择了自己的生活,并没有过得幸福。

  但如今,她的选择有无成为捆缚她的枷锁呢?答案无解,我只知道风吹得很凄凉。

  风在吹,她们可能在释怀,可能在息争,也可能永远不言。

  我离别了小婉,回归了自己的生活。在世,似乎是对逝者的不公,可在世,是我对她的诺言。

  在这无边的六年里,每当我去看望小婉,墓前总会有一束新鲜的向日葵,先我一步。

  我没有找寻过答案,所想即是答案。惟愿苍穹之下,逝者安息,生者幸福。

  再谈小婉,我说,她丝绝不缺豪爽之气魄,她有着女性的气力——敢爱的气力。

  她敢爱,敢直面婚姻,也敢找寻自己。

  都说婚姻是牢笼,我从前不解,如今给予荒唐的评价。可婚姻二字,确实圈住了她的怙恃,圈住了她。

  惟我钦佩之事,只是她实现了自我救赎,她将生命献给了生活,献给了恋爱。

  而在故事结束,愿每小我私家的不幸都有尽头。

  结尾附着小婉留与我的一封信,可算作遗言。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已经离开了,对不起啊,我这只漂亮的蝴蝶就先飞走啦。

  我太痛了,我不想再冒充快乐了。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的骤然离开,或者在内疚自己的疏忽大意?可我有心要隐瞒和欺骗,你又怎会知晓呢?

  我爱的人啊,我一直想走,但是舍不得你啊,可当我掀开他的照片,我照旧痛得不行,原谅我无法忘怀。我只愿你别再纠结一切。

  生与死之间不外是一地之隔。

  对我来说,在世就是高墙,不幸终无尽头;可对你来说,在世才有期待,你好好在世,我才会轻松。

  就请你替我作那飞翔的蝶,去看山花烂漫,去看都市富贵,去看冰天雪地,去看汪洋大海吧。

  那世界如此美好,你不去看看吗?我知道,你会允许我的。

  虽然,若你有空闲定少不了对我的忖量,请记着,你的忖量一敲,门就会开,我就会来。

  最后,我的朋友,记得快乐啊,带我这个弱小的人一起快乐。你也知道,弱小的人无法快乐,所以你要强大,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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