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每年就只能上10部故事片，今年已有的就10部了，这满了啊。头儿，《盗马贼》还能在今年上映吗？”趁着剧组中午用饭休息的时间，王展钻到树荫下，一屁股落到吴天鸣劈面的小马扎上，捧着饭盒向他问道。
离开西京，又到石玉山交村里头，王展归回《老井》剧组了。他这一来一回，错过了开机，但现在内地也没什么开机仪式的考究，这也就不算犯了什么隐讳了。
吴天鸣奇怪地瞅着他：“你是《盗马贼》制片还我是呀？怎么比我还惦念这些事，小田才刚去威尼斯呢，能不能得奖都不知道。你给我收收心啊。”
“我一制片主任，在现场就只能给你们做后勤总管，这不空闲时间多学点累积经验嘛。”王展笑说。
吴天鸣颔首：“行吧，我给你上个课，每年9月中旬，影戏局虽然都市召开故事片选题计划聚会会议，统计数字，但也总是有计划数外的故事片的。它是否有一定的空间存在，得看整体的指标有没有富足。好比计划了今年全国要完成120部的指标，但当初各厂上报的选题计划共是106部，那也就是说，体现好的几家制片厂可以把缺少的14部指标给朋分拿走。”
说到这里，吴天鸣终于憋住了：“你可千万别和其他人提，今年虽然还没过完，但咱厂今年的效益恐怕要拿全国第一了。效益好的厂子，干什么事都好办。我就梦想有一天，咱也能像长影那样，一年能生产20部以上的故事片，那我就可以去找中影谈判，让他们给咱厂票房分成，给各人发更多的奖金。”说罢，他自得地朝王展眨眨眼。
王展心想你可真藏不住事儿……
不外吴天鸣的意思王展也明白了：《盗马贼》要是拿奖回来了，提前到今年上映问题不大。
提起长影，各人也都羡慕得不得了，哪怕连北影厂、上影厂也只能望其项背，谁让它是所有影戏制片厂的妈，此外厂基本都是开国后建设的，建厂元老级还多数都是长影出来的，华国早期的影戏人泰半都是长影培养，算是早期国内影坛的黄埔军校。它的前身是东北“日据时期”的满映，30年代就颇具规模，至今也是国内第一影厂。
和吴天鸣说完话，王展就平静了，他嚼着馍，视线凝在不远处的摄影机上，不知在想什么。
剧组虽然有两个制片主任，但事情压力却是不小，这个村子究竟太闭塞了，对影戏拍摄来说简直发生了不小困扰。
一部门村民很敌视他们，很是不配合剧组清场，也不懂保持平静，让现场收音变得异常困难，哪怕给钱，也经常会起许多误会和纠纷，请群演时却又没啥人乐意来，似乎摄影机是只妖怪。另一部门则太过好奇，不是天天来看热闹滋扰拍摄，就是趁剧组人员不备，去摸摸道具，碰碰机械。
矛盾最大之处，照旧剧组从外头运来的水。
王展知道村子里缺水，他们那么多人进来也要用水，于是花了钱，每五天都市有拖拉机进来给他们送水。因为没通公路，汽车进不来，拖拉机运力有限，他们剧组经费也不多，因此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水可以分给老乡们。
这就让不少村民心态上有点难受，尤其是看到他们有人拿一杯子水刷牙时，就更不舒服了。
王展摇头，他重生前和老谋子就熟识，有回去他家聚会，看到他家照片墙上有一张照片，是《老井》上映后主创故地重游时的合影。王展听老谋子提起过，这村子自从因影戏着名了，就改叫成了老井村，吴天鸣拿着自己拍影戏的10万块奖金，给村子挖出了水井，厥后村子还通了路。他们就成了村子的恩人，30多年后吴天鸣去世时，合照里的当地人还去北平给他送行。
一天的拍摄结束，各人照例吴天鸣的院子里开了两小时会，顺便吃掉晚饭，就各就各屋，王展跟芦韦会后碰了个头，才回去他同张亦谋的房间。此时炕上已经传来鼾声，张亦谋显然拍戏累坏了，天光还未彻底暗下，王展看了眼手表，还不到8点。他睡不着觉，可村里已经平静得没声了。
王展只得掏出自己的眼罩，蹑手蹑脚给老谋子戴上，才躲到角落里，开始写写画画。这是《东陵大盗》系列下半部的电视剧剧本。之前回西京，老郑把第二稿的剧本给了他，王展感受照旧不行，他压根提不起兴趣，厥后他才想通，他以后世眼光看，那自然是不精彩了的，哪怕让他看影版的《东陵大盗》也无法提起他兴致。于是王展试着以自己的欣赏角度来改编剧本，后面另有5个故事，他计划6集一个故事，差不多可以拍30集，自然，王展是没那个功夫写整个剧本的，他和芦韦便只写纲要和草稿，他们再把这种半制品剧本发回给老郑，让文学部的人把台词和种种细节完善好。
尽管吴天鸣告诉他，今年厂里的业绩可能要全国第一了，但他却感应深深焦虑。因为纵观全局，内地影戏受到港片和电视机的攻击，萎缩得很是迅速。而厂里那些娱乐片对厂里来说都无法带来大钱，赚得再多，卖座的片子上亿票房，也都是被中影拿了大部门，只能给厂里带来一两百万的利润，这离他的心理预期太远了。而他这头一次全程正儿八经担任制片主任的《老井》看着也不像能缔造几多利润的样子，预计吴天鸣也就图着能回本就行的心理。
……
写着写着，天很快就全黑了，这里日夜温差大，王展感受很冷，便关窗点了个煤油灯才继续，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被打破。
屋子外头，差异方位都传来了响声，有木门开合的叽吖声，也有铁木容器碰撞的闷响，包罗他们借住的老乡家，隔着一堵土墙，也感受到了屋里有消息。
王展再看了眼手表，却是半夜12点多了。这个时间对城里的夜猫子来说还早，但对农村来说，那早该万籁俱寂了。
他取来一个手电筒，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外，只见村里各家各户，都有人影冒出。
他们多是男人，带着瓢子、铲子、水桶、扁担，几人一组各自往村外走去。
“老伯，各人这是干啥？”王展拉住他们屋子的主人家，好奇问。
“找水喝，晚上才有水！”
“哪有水？你们要去哪里？您小心点。”
王展面露不忍，对方已经六十几岁了，看着像八十多，身体怕是不大好。怕他出意外，就不再多话，立刻随着一起出去。
村子里条件太艰辛了，别看他们都在拍《老井》了，如今也依然没水，只能靠着当地的昼夜温差，追逐着凌晨凝结的露水。而这个时间段，正是水汽凝结的时间。
王展以为他们只是在村子四周找，却不想他举着手电筒走了十里地，进了山里头。
眼看手电筒越来越暗，王展的心变得更沉了，他想起之前的日子，似乎半夜里都隐约能听到响动，他在城里惯了，没多想，现在才意识到这些村民每日每夜都是如此地过着活。
白昼要干活，晚上也不敢歇息。
半夜里遍山遍野地去找水。
这里的植物太少了，鲜能搜到叶片上洁净的露水，只得山里湿气相对大的地方，在泥洼里、岩石凹陷处，搜得那半瓢污浊的泥汤，小心翼翼地捧回来。
许是有那手电筒资助，这夜王展和老伯一行的收获还不错，半满的小桶，盖上桶盖，在凌晨3点多时就回到了村里。
但同时也看到了有村民被抬着回来。
他们对门那户男主人摔断腿了。
这消息就大了，张亦谋也被吵醒走了出来。
王展疲累地瘫坐在地上，犹豫着要不要明天向吴天鸣请个假。
“亦谋，你看过他们半夜取水吗？”
“嗯，之前还没开机那阵，我也经常夜里和他们一块儿去取水。村子里头许多人为了找水断手断脚的。你知道不？这里的人为了找水，年年打井，年年无水，废井竟有150眼。哎，你这体验了一夜就受不了了啊。也是，你恰好遇上好时候，没下过乡吃过苦。”
王展愣愣地听着。
他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你还睡不睡？走，拿个两个铲子，陪咱劳动一下。”
“你不歇着了？！”张亦谋企图叫住他。
王展可不管，拖着张亦谋在院子里挖了个一米见方的坑，坑口用塑料薄膜盖上，中间戳了个洞，坑底放了个桶。
“你这啥玩意儿？”
“这叫蒸馏取水法。利用昼夜温差来收集水，这样晚上就不用出去了。”
这是王展上辈子去沙漠地域旅行时，导游教的生存小技巧，其实其时是用不上的，但寓教于乐，游客们都市感兴趣，王展也就记下了。
这夜王展累得够呛，又过了一天，他一醒来就冲去院子里把塑料薄膜掀开。
只见底下的小桶还真攒了一点水。
但也可能是近20度的温差还不够大，因此水也不如王展想象中的多，桶捞上来，也不外倒出来两牙杯的水。
但纵然是这，也使得他被村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了。
王展和他们科普了一下，如何找一块日夜温差更大的地方来挖坑集水，并提了冬天这要领可能不管用，这才被村民放过。
显而易见，这要领可能有所资助，但资助照旧太少了，最多让人不至于夜夜去取水，井照旧得挖的。
王展让他们也别浪费那150个废井眼了，这些井眼够深，部署妥当，比一般的坑能及集水。
于是这一整天，村里都没人干农活了，全去搞他们的小型蒸馏集水工程了。
第二日，各人都从坑里都取着了水。这一情况，立刻惊动全村。
村子里的人明显对剧组变得特别友善，剧组进行任何摄制事情，都很是配合。
“人照旧得有文化。”吴天鸣满意地拍了拍王展的肩膀。
“杯水车薪。”王展摇摇头，“不能彻底改变啥现状，要是真能打出一口井来就好了。”
嗯？打出水？
如果他们真能挖出水，这不光是好事一桩，也算是一个票房宣传点了不是？！
王展突然记起来了，后世老谋子家里那张照片，可不就是吴天鸣出资挖的那口井边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