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为何不能是你?
许久无人应声,明堂内一片寂静。
“刚刚,柳相有说话?”花素律在上方不紧不慢地踱步:“柳相,对朕选秀一事,也有疑问?”
花素律已经做好应战的准备!
柳常德这老狐狸,想挑事,必不会留下尾巴,更不会如吴祭酒那般愚直。
下头柳常德似刚回过神,他抱着笏板俯身,正色道:“回皇上,臣无异议。俗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皇上已出孝期,又正当青春年华,岂有拦着不婚的原理?”
他略有欠慰地笑了两声:“倒是臣等没有为皇上思及此处,是臣等过失。”
花素律没说话,以为他接下来会有个“但是/不外”的转折,谁知等了好一阵,他都没再说话。
搞得花素律又意外又奇怪……柳常德,这就,同意啦?
武利智久不作声,脸已黑得快和包公一个色,明显是猜到花素律选秀的意图。
他能想到,柳常德那么智慧,不行能猜不出!
既如此,为何同意?
就算柳常德没猜到,亲儿子有可能会去给皇上当赘婿,他不觉得丢脸?不担忧?
不止花素律,明堂里好些人也不理解柳相爷的想法。
站在武利智前方的江若谷,心情虽无甚变化,却不知为何,眉头紧缩不解。
花素律也想不通,不外既然柳常德帮着架台,那她就继续。
“朕想早日延绵后嗣,也是告慰皇考,安天下民众之心。”
“正是正是。”柳常德赞同:“不知皇上可定了日子?”
花素律坐到龙椅上:“正月二十,司礼监下方文书见告各方。三月初入宫候选,四月初有好日子,届时部署选秀。”
俩人一唱一和,有问有答,似乎已经把选秀的事定下来。
听皇上意思,选秀之事是早已计划好,说出来只是见告他们,没有询问他们意见的意思。
这让一些人不满,但有柳常德开头,再加上他的一些追随者赞同,前头另有吴谓做例,更让他们张不开口反驳选秀。
况且柳常德说得没错,天子正当年龄,哪有拦着不让婚配的原理?
可儿子是从他们自己家出去!
尚主不能入仕已经让这群人觉得憋屈,但那般,好歹生出的孩子还随他们儿子的姓。
可与天子婚配……
说入赘都是好听的,难听些,不就是给皇上做男宠吗!
早前又被司礼监纪录官员家人名单画像、婚配状况等。
如今,他们就算犯着欺君之罪找人去替,都替不得。
有些人是气得捶胸顿足,有些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左右他们要不是还没儿子,要不是儿子还小或已结婚,孙辈也尚未长成,此回选秀与他们无关,至于以后?
再说吧!
他们脑筋转出山路十八弯,上面花素律可没计划管。
有一点,他们想对了,就是花素律压根没计划问他们同差异意。
谁家绑匪绑架前,还会问一下被绑者眷属“你们愿意吗?不愿意我就不绑了。”?
历代天子选秀,也没听你们反抗。
如今谁敢说一个“不”字,那就是要走吴祭酒的后路!
具体选秀的公牍,司礼监后会发给他们,花素律也不计划再多讲,她最后宣布下改变上朝时间。
从原来寅正时开早会,改成每隔三日辰正时开会。
花素律也不理他们同差异意,说完宣布散会直接走人!
原身改上朝时间都没和他们多费口舌,她讲那么多做什么?
天子选秀的风当天就吹满了整座雍国都。
有人当个笑话,听过就过。有人心中不屑,偷偷咒骂女皇,但又不敢高声,生怕自家房上、窗根儿有东厂的探子听去,将他们抓到昭狱。
柳常德一回到府里,立即让人将儿子叫来。
他换上一身松绿色锦袍,袖口领口滚着一圈厚绒绒的灰松鼠毛,坐在官帽椅喝着热腾腾的八宝果仁油茶面汤。
适量猪油化开后放凉,伴着白面在锅里小火炒至微黄,加上糖、一点盐,炒匀。最后再倒入上预先炒香的松子仁、瓜子仁、杏仁、莲子、果干等。
炒至火候出锅。
待吃时,用热水边冲边搅,即可酿成浓稠油香的一碗油茶面汤,冬日里喝着即暖和又饱腹。
柳常德尚未入仕前家中贫苦,得点白面都要省着吃,母亲便将白面炒成油面,加点盐调味,留给他夜里吃。
如今他发达了,怙恃早已仙游,他吃的油茶面也早已不是从前的味道。
但他总还喜这一口,只当回忆从前。
“父亲。”柳茂嘉站在门口向他行礼:“您唤儿子来有事?”
“嘉宝儿,来,坐。”柳常德放下手中的汤碗,唤他小名,招他来身边坐。
柳茂嘉面上有些不愉,规则致谢后坐已往,一本正经道:“父亲,我已到及冠之年,不要再叫儿子小名了。”
柳常德捻着髯毛审视儿子与自己有六分相似,却板得像老学究一样的脸。怀疑他这性格到底随谁了?
两个孩子,除了长相与他和夫人相像,性格上没一个像他俩。
好歹小的这个在他身边长大,终有一两分影子。
大的那个修道修得没边了,上次看见照旧五年前回来给亲妈做道场……
“儿啊,为父与你说件事。”柳常德让下人都出去,只留他们父子二人。
柳茂嘉坐得挺直,认真道:“您请讲。”
“皇上选秀,来日你入宫……”
“爹!”柳茂嘉惊异道:“您在说什么?”
柳常德见他那大惊小怪的样子:“你叫什么。”
“儿子失礼。”柳茂嘉紧先致歉,随后问道:“父亲,您说皇上要……要选秀?”
“对。”柳常德拿起旁边的手炉,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回。
“这实在荒唐!天子一个女子,如何能……”柳茂嘉想着,都觉得难以启齿:“父亲,您没劝皇上吗?这,有失体统啊!”
柳常德完全没当回事:“为父问你,天子是天子吗?”
这听起来像句空话,但柳茂嘉理解其中的意思。
可他心中并不认可现如今的女帝。
女人当天子那是什么?那不是阴阳颠倒,尊卑错序嘛!
柳常德对自家儿子了解,知道他心中所想,可惜儿子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此回天子选秀,倒是给他个和儿子摊牌,父子齐上阵的时机。
“为父知你,其实为父也觉得,女人当天子不是那么回事。”柳常德语重心长地说:“可现在她就是天子,她说的话,就是圣旨,你能奈何?”
柳茂嘉紧道:“父亲,您位居丞相,当为大俞社稷所思,拨乱横竖,回归正统啊!”
“正统?”柳常德懒懒地看他:“什么是正统?”
柳茂嘉起身严肃道:“虽然是还政于男,回归阴阳正序。”
瞧着儿子这个样子,柳常德觉得他幼稚的有点可爱。不外二十的人了,想法还这么单纯,不是什么好事。
他摇头浅笑:“如今哪另有什么正统……”
柳茂嘉躬下身,悄声认真回他:“儿子听说,江南东道,另有位王爷……”
柳常德虽然知他说的是谁,轻蔑地呵笑一声:“为父派人去查过,不外是个草包,当不得事。”
话锋一转,他直起身笑道:“士兴啊,你都想还政于男了,天下这么多男子,为何非要还给花家的男子呢?”
柳茂嘉惊愕地直起身,轻呼一声。
他意识到父亲此言背后隐藏的危险,犹豫片刻后,不敢置信地试探道:“父亲,您的意思是……”
柳常德眸灼烁亮清透,捻胡浅笑:“这男子,为何不能是你,或是你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