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火炉,两樽醇酒,几声轻叹。
宽大厚实的墨色长袍将他的整个身躯都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颗头颅。青灰色的脸庞在幽蓝焰火地映衬下显得极为阴翳,就如同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般静静期待着亡魂的召唤。
门,敞开着。
窗,也敞开着。
所以当白易心孤身一人走来时他便已发现了,但他依然一动不动。
直到那面白如雪的年轻人走到他面前时,他才抬起头微笑道:“你终于来了。”
“是的,我来了。”白易心也微笑着说道。
“你来了就好。如果你再不来,我就要走了。”那人说道。
“走了?你要去哪里?”
“你不来找我,那我只能来找你了。”那人说道。
“幸亏,我已经来找你了,所以你不用来找我。”
“不错。”那人点了颔首说道。
“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白易心说道。
“为了找到答案,所有问题的答案。”
“你愿意告诉我吗?”
“虽然。”
“那真是太好了!不外在你告诉我答案之前你先告诉我,我是称谓你为何世生,照旧吴明,照旧水月相平?”
那人稍加思索道:“何世生这个名字我用了六年,水月相平我用了二十六年,而吴明这个我只用过一次,你照旧叫我水月相平吧。”
“好。”
“你是从什么地方发现我们的破绽的?”那人问道。
“照旧因为陆大娘的死。”白易心说道。
“她的死有什么问题?”
“起初,我以为毒死陆大娘是为了灭口,但是当我得知陆大娘与水月相平的关系以后我便发生了怀疑。在与你的多次交手中我发现你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做事虽然谨慎但总是能掌握得恰到利益,绝不会画蛇添足。以你对陆大娘的了解你基础就不需要对她下毒,就算你要对她下毒也不会露出如此明显的马脚。”
“继续说。”
“我猜你们如此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我引去宁府,让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真凶。”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是为了让这个故事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啊!”
“此话怎讲?”
“这件事已牵扯了太多人,御下府,四家名门另有许多江湖侠客。如果花老不死,这个故事就永远无法完结,他们会追查你的下落连带这青灵母女都市陷入危险之中。而现在凶手伏诛,真相明白,这件事到此结束。”
“既然你发现了真相,那你其时为什么不拆穿呢?”
“如果我说出真相,那你还会在这里等着我吗?”白易心反问道。
“绝不会!”
“不错,从陆记成衣铺到宁府小院,这不是故事的结局,却是一场完美的谢幕演出。你让我来找出‘真凶’,无疑是把我也部署在了这场演出之中,那我又怎么美意思破坏它呢?”
“那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水月相平问道。
“你一直在问我,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回覆。”
“好!”水月相平听言竟然大笑了起来,拍手说道:“在我看来白令郎能来这里找我并不是为了给洪方威山报仇,也不是为了找回小翠,你所要的只有一样工具。”
“什么工具?”白易心问道。
“真相!你我数次交锋,可惜你是屡战屡败,每一次都被我牵着鼻子走。直到洪方威山身死,小翠被夺,你终于决定要与我一决高下,找出真相以期胜我一筹。说到底,你不为公义,只为争胜!”
“你凭什么这样说?”白易心冷冷道。
“很简朴,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帮洪方威山报仇,为了找回小翠,你就应该去追查夕梦魂的下落,而不是到这里来。”
“难道,我不能通过你来找到夕梦魂?”
“你自己觉得这可能吗?”
白易心听言脸已沉了下来,不再答话。
“现在,白令郎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吗?”
“因为,你的妹妹水月青灵。”
“是她指引你来的?”
“虽然不是,到现在为止我只见过她一面。”
“那是为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青灵时即是在这院中,听她说她已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因此难免会留下些蛛丝马迹。而你又是个行事谨慎之人,一定会回到这里处置惩罚掉那些可能存在的线索。”
“难道,我就不能提前处置惩罚,非要等到整个计划结束之后再处置惩罚?”
“因为从杀死陆大娘,宁老匹俦来看,你们的计划进行得很是急遽,所以你基础就没有时间提前处置惩罚这里的隐患。”
“急遽……确实是急遽了一些……”
“白令郎既然是来听真相的,那就说说你想要知道什么真相?”水月相平说道。
“死在宁府的假花老是谁?”
“吴明。”
“为什么在宁府死的是他,而不是你?”
“你觉得我怕死?”
“不,你绝不是一个怕死的人。”白易心回覆道。
“是吴明执意要替我而死。”
“吴明在宁府的那套说辞都是真的吗?”
“简陋都是。”水月相平说道。
“简陋?”
“因为当年救回青灵的并不是我,而是吴明,也是在他的悉心照料之下青灵才慢慢过来恢复的。”
白易心听出了水月相平的言外之意,问道:“难道,吴明他……”
“没错,吴明在十三年前爱上了一个他不应爱上的人,我的妹妹青灵。”水月相平无奈道。
“所以,吴明和陆大娘才会意甘情愿地为了青灵母女支付一切。”
“吴明曾说当他第一眼看见青灵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可惜他觉得自己身份低微,身形貌寝不配喜欢她,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青灵已经和洪方威山私定终身了。”水月相平叹气道。
“可纵然如此吴明照旧爱着青灵,就算过了十三年,这份爱意依然没有淘汰。”白易心说道。
“爱?这种爱简直是天底下最能折磨人的毒药,它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水月相平似笑非笑地说道,他的眼中现在充满了悲悯和惋惜。
“可我照旧想不通,为什么吴明一定要死,就不能再找一个替死鬼吗?”
“因为恨!他恨洪方威山,他对洪方威山的恨有时候甚至大过了他对青灵的爱,他一定要杀了洪方威山。玉磬书院的计划就是他一小我私家筹谋的,但他也知道杀了洪方威山以后青灵一定不会原谅他,所以他只能死。”
“原来如此,那华玉光也是吴明杀的?”
“华先生真的是自杀。”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他信错了人。”
“平东鹿?”
“嗯!”水月相平点了颔首,平静说道:“听说你之前抓住了平东鹿,那只贪生怕死的鹿一定告诉了你许多事吧。”
“不错。”
“可是他一定没有告诉你,他和那个妓女到底有多龌龊!”水月相平说道。
“他确实没说。”
“平东鹿让那小我私家尽可夫的娼妓装作一门的各人闺秀,前去玉磬书院求学并冒充倾心于华先生,华先生涉世未深便着了她的道,在那之后华先生甚至还想着上门提亲,将她明媒正娶回来。”
“那华玉光是如何发现这个骗局的呢?”
“因为,有一天华先生在玉磬书院的一间屋子里看见了他的几个学生和红薇在……”
水月相平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白易心已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突然到感受有些反胃,似乎有什么工具要从胃里涌出来一样。
“那再厥后呢?”白易心问道。
“红薇当着华先生的面把那几个学生都杀了,并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威胁华先生如果不愿就范,那就把这件丑事宣扬出去。”
“华玉光屈服了?”
“华先生只能这样做,因为他把自己的名节看得比生命都重要,他决不允许自己在品行上有任何的瑕疵。”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华先生为人高洁傲岸,朋友并不多,而我还算得上是他的朋友。”
“所以,他是忍受不了御下府的要挟才自杀的?”
“这确实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因为荷花。”
“他也加入了你们的计划?”
“是的,其实他也是花老,我们一同加入了许多计划,虽然作为回报我允许帮他报仇。”
“如何报仇?”白易心问道。
“虽然是杀了红薇。”
“所以那晚在盛阳楼你们是以我为诱饵并派夕梦魂除去了红薇,这样一来御下府就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了。”白易心说道。
“对。”
“为什么不把平东鹿也杀了?”
“因为,华先生不恨平东鹿。”
“不恨?”
“不恨!他自始至终都认为平东鹿只是走错路了而已,总有一天那头鹿会自己走回来的。”
“可惜,华先生看不见那一天了……”
“那宁善和也是你派夕梦魂杀的?”白易心问道。
“这件事我也说欠好。”
“什么意思?”
“夕梦魂告诉我们他绝没有杀死宁善和,但是御下府那里传来的消息却是夕梦魂杀死了宁善和。”水月相平说道。
“宁善和的死对你们没有利益吗?”
“虽然没有,保住宁善和是我与宁正松同盟的条件之一。其时宁善和身死的消息传来,我们与宁府的同盟险些破裂,厥后宁正松虽然没有退出同盟,却也不愿与我等一同行动了。”
“那你们有见过宁善和的尸体吗?”
“没有,据我所知似乎只有卖力接应宁善和的顾无忌见过他的尸体。”
“可惜,顾无忌已经死了。”白易心叹息道。
“可惜,平东鹿却没有死。”水月相平也叹息道。
“平东鹿失手被擒也是你们部署的?”
“算不上部署,只是吴明在那湖中楼阁做了些手脚而已。”
“你觉得是我放跑了平东鹿?”
“他已落在了你的手里。”
“他用别人的性命换了自己的性命……再说了既然是你要杀他为华先生报仇,那你又为何不脱手呢?”白易心反问道。
“因为……我其时已无人可用。而已,就算平东鹿现在不死,他出卖了御下府早晚也会横尸街头。”
“既然盛阳楼那晚是你们精心部署的计划,那数日前我在吴记酒馆遇到夕梦魂是不是……”
“那真的是一个巧合,夕梦魂也是来到首阳城以后才和我等联络的。”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丽红楼埋伏夕梦魂和无悲生呢?”
“虽然是为了拖住顾无忌和杜三他们,好方便我们自己行动。他们虽然与我等同盟,但是在一些要害时刻是绝不会听我调遣的。”
“那黑厉呢?他是谁的人?”白易心问道。
“不知道,他并不是我叫来的辅佐,他似乎和这里任何势力都没有关系。”
“那孙追也是你派去洪方威山的卧底?”
“不错,杀死洪方威山的盒子也是我交给他的。只不外我没有告诉他盒子的用处,只是让他在合适的时候交给洪方威山。”
“那确实是最致命的一击。”白易心叹息道。
“白令郎另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们利用我杀死红薇为华玉光报仇,在用那封信把我引到盛阳楼,让我带回假消息使洪方威山判断失误,从而袒露荷花的藏身处。迫使洪方威山不得不让荷花出逃,自己主动出击,最后一头栽进你们设好的埋伏之中。”
“对,这就是计划的全部,也是你要的答案。”
“我曾经推测花老不止一小我私家,现在听来果真如此。你,吴明,华玉光都是花老。”
“不错。”
“另有别人是花老吗?”
“没有了。”水月相平平静地回覆道。
白易心听言缄默沉静不语,神情逐渐凝重,目光中还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意。
水月相平见状问道:“怎么?你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不满意。”
“为什么?”
“因为,你漏说了一个名字。”
“谁?”
“洪方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