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章 姜照旧老的辣

　　完颜慷几多有点心虚。

　　他犹豫下，照旧急遽走过来，毕恭毕敬大礼参拜下去：“完颜慷参见老太君！”

　　完颜珍拄着手杖深深凝望着完颜慷，半响才轻道：“你唤我什么？”

　　完颜慷心头咯噔一声，莫非喊错了称谓？难道不应叫老太君吗？

　　却听完颜珍又淡道：“老身最近听说你大病一场，变化不小。不光会赈灾，还能写诗，号称什么十年磨一剑、大隐隐于市的藏拙大才……现在看，还真是有点变了。”

　　完颜慷只能继续恭谨赔笑。

　　完颜珍突然将手中手杖撇给随从，轻盈一个健步窜来，探手就拧起完颜慷的耳朵，“还在老身面前装斯文，当老身不知道你几斤几两吗？”

　　这老太太手劲这么大，而看她这身形灵活，哪像个六七十岁的人？

　　完颜慷嘶一声吃痛却又不敢反抗，只得连连讨饶。

　　横竖这是尊长，据说一向对自己前身又很不错，照旧比自制老爹更重量级的大佬，装怂也不丢份。

　　“已往都喊老身大妈妈……”完颜珍一瞪眼：“生了一场病，连规则都忘了？”

　　大妈妈？我滴个乖乖……完颜慷呆了呆，虽觉这称谓很离奇，但却照旧不得不赶忙改口：“大妈妈，饶命！”

　　完颜珍这才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她直起腰板，晃着满头银发，声音压低：“小子，今天的事老身先不跟你盘算，但别以为老身不知道，九斤肇事，都是你在背后撺掇……”

　　完颜慷苦笑躬身：“慷儿知错了！”

　　“另有你俩，也不是什么好工具！”

　　完颜珍扭头又指着悻悻的大兴国和马亮，劈头盖脸又是顿臭骂。

　　……

　　一夜无语。

　　第二天一早，完颜慷急遽起身吃了点工具，就赶去济国公府探视仆散九斤那个夯货。

　　虽然推测这货八成是装的。

　　大兴国和马亮比他来得还早一刻。

　　仆散家后宅。

　　完颜慷见到仆散九斤，这货头上缠绕着白色的麻布绷带，卧在榻上虽然紧闭双眼，但嘴角明显另有一抹油渍，显然刚偷吃了肉食。

　　更可笑的是，他的一只手还在被单下抖抖索索，似乎在藏什么工具。

　　完颜慷啼笑皆非，这厮演技真烂。

　　折腾了泰半夜，预计仆散家上下，险些都看穿了他装昏厥的小花招。

　　否则，预计他祖母仆散老太君、昔日长公主完颜珍，早就挥舞手杖，把开城侯府闹个底朝天了。

　　“没有外人，就别装了！”完颜慷没好气道。

　　仆散九斤一股脑坐起，呼呼喘着粗气：“完颜慷，好兄弟，可憋死我了！”

　　他手上果真紧握着一根油乎乎的鸡腿。

　　大兴国冷笑：“蠢货，你昨天这么一闹，现在怎么收场？”

　　仆散九斤似也知道自己肇事坏了完颜慷的事，有些欠美意思，便也没跟大兴国盘算口头上的是非，悻悻垂下头去。

　　马亮在旁轻笑一声：“其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来的时候，见老太君带人进宫去了，我估摸着，老太君这回亲自出马，李珂也好，李妃也罢，就算明知道九斤是装病，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而说禁绝……”

　　马亮扫完颜慷一眼，不再往下说了。

　　那彪悍的老太太进宫去了？

　　完颜慷闻言一喜。

　　他虽然知道老太太干嘛去了，这明白就是先下手为强啊。

　　果真姜照旧老的辣！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大兴国懊恼起身：“我先回府了。”

　　完颜慷拱拱手：“大兄且慢！”

　　大兴国停下脚步，扭头望着完颜慷。

　　完颜慷走已往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大兴国呆了呆，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完颜慷真的是越来越陌生了。

　　……

　　皇城。

　　完颜珍换上了几多年没有穿过的公主礼服，面色肃然，乘敞篷马车进了应天门，又过日华门，直奔金帝所在的仁寿宫。

　　皇宫禁卫一路绿灯。

　　谁敢阻拦这位昔日长公主，今日亦权势显赫不行撼动的仆散家老太君。

　　况且她原来就有随意收支宫禁的特权。

　　仁寿宫就是天子的寝宫。

　　金帝完颜永吉虽然才四十来岁，却已显苍老之色，头发半数都灰白了。他身体状况欠好，尤其刚跟心爱的美人翻云覆雨一回，都有些心短气促。

　　听说完颜珍来了，他神色一慌。

　　赶忙推搡犹自赖在他怀中撒娇的李妃，让她赶忙易服。

　　李妃柳眉一挑，妩媚精致的脸上红晕残存。

　　她边穿衣边心里冷笑道，完颜珍竟然来了，本宫还未来得及找你仆散家的麻烦，你反倒主动送上门来了吗？

　　新罗粮号的事自然瞒不外手眼通天的李贵妃。

　　她主动找上仁寿宫来，本想要告一告仆散家的御状，给自己兄弟出口恶气。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哭诉，就被完颜永吉扯住抱在怀中三两下弄到情动，然后就那啥了。

　　完颜珍漫步走进殿来，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别样的气息，见多识广的老人家忍不住眉头一皱，悄悄跺了跺脚。

　　这天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明白昼的，都没有半点忌惮和体面了么？

　　怪不得他身体越来越弱！

　　走到近前，果真见穿着绚丽宫裙的李贵妃趺坐在天子身侧。

　　这祸国殃民的媚惑子！

　　她嘴角一抽，却照旧顿了顿手中手杖，微微欠身见礼道：“完颜珍，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完颜永吉赶忙起身笑着挥手：“皇姑多时不进宫来，朕甚是想念，来人，赶忙看座。”

　　李贵妃也不得不起身还了半礼：“本宫见过老太君！”

　　宫女太监搬来了金墩，完颜珍却没坐下。

　　复又大礼参拜下去称罪道：“老身有罪，今日进宫，特来向陛下、向贵妃娘娘请罪！”

　　完颜永吉吓了一跳，赶忙走过来亲自搀扶起完颜珍来，苦笑道：“皇姑，何须如此？有话起来说。”

　　李妃则俏脸一变。

　　这老工具，老狐狸！

　　“陛下，老身孙儿仆散九斤带人昨日去新罗粮号买粮，不想因为一场误会，与开城侯的人发生冲突，结果闹出一场风浪……”

　　“这该杀的小畜生，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招惹贵妃娘娘的亲眷……”

　　“都怪老身管教不严，若非他现在重伤昏厥不醒，老身一定将他带进宫来，交由陛下和贵妃娘娘亲自处置，哪怕就是将他就地打杀了，老身也绝无半点怨言……”

　　完颜珍絮絮叨叨，不外半点没提赈灾和完颜慷。

　　完颜永吉原来没太当回事，究竟已往一两年间，李妃的弟弟跟仆散家和赵王贵寓的那几个混小子之间可没少闹腾，只要别搞出人命，就不是多大事。

　　但随即听完颜珍说仆散九斤重伤昏厥不醒，他是真惊了：“皇姑，九斤那孩子受伤如此严重？朕马上派御医去贵寓为他诊治。”

　　“多谢陛下美意，不外，不用治了，死了最好！也省得随处惹祸，让老身操碎了心！”

　　完颜珍哭天抹泪，长吁短叹。

　　“皇姑莫说气话……”

　　完颜永吉口中说着，悄悄朝李妃使了个眼色。

　　仆散九斤是个什么货色他清楚，但他更清楚仆散亮的脾气。

　　不管谁是谁非，但若仆散九斤真出点什么事，仆散亮岂能善罢甘休。

　　他终于也明白完颜珍干什么来了。

　　说是请罪，其实就是一种警告和敲打。

　　他这个天子当的……完颜永吉暗叹，扭头望向李妃，干咳两声。

　　李妃银牙暗咬，红唇都险些咬出血迹来。

　　但面上却挂着端庄温和的笑容轻道：“都是些琐事，老太君莫要放在心上，现在照旧为九斤这孩子治伤要紧，陛下，否则就让本宫身边的女医婉容去国公府走一趟？”

　　“甚好。”完颜永吉颔首，如释重负。

　　李妃退一步是最好，否则真闹大，他这个天子很难做。

　　他半路登位，没有先帝的权威和气魄，基础压不住仆散亮这些猛将元勋，这两年若非靠大昊从中穿针引线，左右逢源，他的天子宝座真不稳。

　　李妃的纤纤玉手在袍袖中紧握成拳，强行压住心中泛起的恨意。

　　她现在对完颜永吉充满了怨气，你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但竟畏惧一个臣子！

　　但她想发作而不敢。

　　仆散家掌握河南兵权又在京中与赵王完颜洪守望相助，暂时是她惹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