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知己

　　松狸的烹制就是普通的灸烤，金瞳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秘方和特此外料理方式。但整个烹饪历程仍是让苏媚和李劲看得目炫神驰，叹为观止。盖因虽只是普通的烹饪要领，金瞳的行动却如同行云流水，不仅流畅无比，更是快如闪电，而每个行动偏偏让人看得清楚明白。

　　金瞳先拿出烤架、调料、刀具等诸般物事，将小火炉中还在燃烧的火炭倒进烤架，又添加火炭，将炭火拨弄均匀。然后金瞳提起一旁的松狸放到案板上，开始了料理。

　　那松狸原来并没有被金瞳击毙，只是被冰屑打晕了已往。金瞳极快的放血、剥皮、去骨、切条、穿串，顷刻之间，松狸便酿成了一条条冒着热气的肉串。这冰宫之中，虽无外边的罡风肆虐，温度仍是极低，只有零下十多度。这松狸从被屠宰到成为肉串，只用了很短的时间，鲜嫩的肉条上仍冒着热气，虽然松狸身体不大，也足见金瞳的速度确实极快。

　　金瞳一面将肉条放在烤架上灸烤，两手翻飞，不停的翻动肉串，使肉条受热均匀，一面呵呵笑道：“这灸松狸要的就是一个快字，若是慢了，肉条受冷结冰，再烤起来那味道就逊色多了。”

　　说着金瞳不再理会二人，专心烤肉，不时撒上些盐巴调料。金瞳刀工精湛，肉条切得均匀纤细，灸烤得片刻，浓郁的肉香飘出，让人食指大动。苏媚二人都觉得舌底生津，悄悄地咽了口口水。却见金瞳仍是全神贯注的灸着肉串，那份专注，便如同世间的一切都已消失，只余下眼前的肉串一般。

　　少顷，肉条各面都灸的金黄油亮，十分可爱。金瞳深嗅一口烤肉的香气，满脸陶醉道：“成了！这松狸肉最是鲜美，只须少许调料吊出肉里的鲜味即可，过多的佐料却会夺了狸肉自己的味道。来来！快吃！趁着火候恰好，这肉在火上热得久了就会变得又老又韧，那就大大不美了。这松狸十分难得，可千万别浪费了好工具！”

　　说着，金瞳示意二人自便，自己先拿起一条肉串吃了起来。只见他逼着眼睛细细咀嚼，面上满是享受的神情。

　　苏媚也拿起一串肉条，张开贝齿咬了一小口，一股浓郁的肉香立即在口腔内融化开来。苏媚与李劲以前也吃过松狸肉，只是二人那时不识宝物，胡乱炖了来吃。但即便如此，二人也一直对松狸的美味恋恋不忘。

　　同样的食材，经过金瞳的精心烹调，那色香味比起苏媚其时吃到的实有天壤之别。肉串灸得外焦里嫩，鲜美多汁，松狸全身并无肥肉，却入口即化。纯粹的鲜美滋味不停的刺激着味蕾，让人陶醉其中，只想不停的咀嚼下去，不舍得吞咽；又想赶忙吃完口中这串，好立即再吃另一串，再一次的体验这种鲜美的感受。

　　金瞳的担忧并没有泛起，松狸肉本就不多，三人又都吃得酣畅，片刻之间肉串便被三人一扫而空，就连肉筋、脆骨都被意犹未尽的三人抢着吃光了。

　　“今天真是痛快！美酒、美食、美人，都聚到一起了。”金瞳回味良久，抹了抹嘴，哈哈笑道。

　　“苏媚浅薄，哪里称得上美人。”苏媚微笑道。

　　“当恰当得！媚娘你也不必过谦，你容貌长得祸水一般那也而已。难得的是小小年纪竟有这份修为，这份心性。”金瞳说着啧啧赞叹几声，续道：“即是我这行迁就木的老叟见了也禁不住动心啊！”说完，他连连摇头，一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遗憾模样。

　　“小子！你别一副气急松弛的模样，老头子早就心有所属，现今却是没那份心思了。”金瞳说着，眼前似又看见了她的倩影，美人如玉，剑气如霜。

　　苏媚见李劲果真是一副郁闷无比的神情，心中叹息，面上却笑着对金瞳道：“金老的意中人，那必是天仙般的人物了。”说着，苏媚从空间中取出一坛酒来，呈给金瞳，话锋一转道：“拜前辈所赐，我二人得饮美酒，又得尝美食，实乃苏媚生平未有之奇遇。苏媚无以为报，这坛药酒虽是粗劣，却是苏媚自制，其他地方想来是没有的，便回赠给前辈。”

　　“噢！媚娘你竟会酿酒？这却要好好品尝品尝。”

　　金瞳惊才绝艳，乃是妖族不世出的人物，论修为更堪称妖族第一妙手，即是虎啸天也逊色于他。而且金瞳喜好甚广，医卜星相，音乐美工，乃至酿酒烹饪无所不会，无所不精，端的是学究天人。只是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虽是天纵英才，要学这诸般才艺，哪里还顾得及其他？是以金瞳对权力并不热衷，甚至将与他人交流都视为对生命的浪费。为免受世俗滋扰，金瞳离开妖界，来到人族要地，独自隐居在这绝险的玉笔峰上，练气习剑，闲来酿酒观星，颇为自得其乐。

　　金瞳生平有三大喜好，修真、美食、美酒。这日苏媚二人不惧险峰追逐这只松狸，尽显吃货本色，金瞳便大起知己之感。

　　待苏媚在绝壁之上以手凿冰，显出了精纯的妖气，金瞳惊异之余，便先入为主的认为来者定是个修炼狂人。金瞳虽是喜好修炼，却对一心只知修炼的修炼狂殊无好感。但念在各人都是吃货，又许久未见妖族同类，感受十分亲切，他才以珍贵的寒冰火酒款待了二人。

　　金瞳原本是想饮过了酒便逐二人下峰，岂知与二人一番攀谈下来，发现苏媚举止有度，言之有物，看法新奇，每有振聋发聩之语。金瞳心中甚喜，这才起兴亲手烹制美食，以飨佳客。此时见苏媚竟得懂制酒，心中不禁起了相见恨晚的知己之感。

　　先前金瞳称苏媚为美人，其实只是为了应景随口一说，见李劲着急，还顺口挖苦了他一句。但此时心中隐隐觉得，若是几十年前，在遇见心上人之前真的遇到一个像苏媚这般温柔美貌，知情识趣，又与自己志趣相投的美人，自己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金瞳本就是当世酿酒大师，这寒冰火酒即是他亲赴极北之地，收罗质料自酿的。他见苏媚只十几岁年纪，虽觉她见识独到，修为亦是特殊，但对她拿出的酒却并没有报太大期望。哪知打开酒坛一闻酒气，金瞳便被这从未嗅到过的奇异酒香给震撼了。

　　金瞳急切品尝美酒，竟不及取出酒器，直接就着坛口喝了一小口。酒浆入口感受一股冰凉，随之却辛辣无比。金瞳从未喝过蒸馏酒，但他生平好酒，酒量自是了得。品味良久，金瞳呼出一口长气道：“过瘾！这酒酿的真是稀奇离奇，里面还加了些乱七八糟的草药；只是酒味竟如此浓厚，实乃老夫生平仅见，这……媚娘！这真是你所酿？”

　　“不敢欺瞒金老，苏媚实在不会酿酒，但这酒确是苏媚所造。”

　　苏媚再次强调，金瞳才醒悟过来她一直说的都是造酒而非酿酒。奇道：“这造酒不就是酿造么？莫非你这酒竟不是酿制而来。”

　　“苏媚制酒之法，叫做‘蒸馏’。说穿了其实平平无奇，只是以前没人想到这么做而已。即是将寻常酒浆……”接着苏媚将她自己摸索的白酒蒸馏工艺和原理详细说了。

　　“难为媚娘你竟能想出如此妙法，了不起！真是了不起！”金瞳本就是酿酒的行家，又刚品尝了苏媚送上的烈酒，此时听她所说的蒸馏之法如此自出机杼，真是心痒难搔。恨不得立即便将这冰宫改成蒸酒作坊，马上实验一番。

　　“哈哈哈！”金瞳朗声大笑。“媚娘你近日可有闲暇，若不嫌蜗居简陋，还请多住几日。关于这蒸酒之法，老头子心中另有颇多疑惑，需得向你一一讨教。”此时的金瞳哪里还记得原本只想稍作接待便逐二人下峰的计划。

　　“苏媚能恭聆前辈教益，才是三生有幸。”

　　今后，苏媚二人便在这玉笔峰上住下。

　　第二天金瞳便兴冲冲的张罗质料制作蒸酒作坊。白昼苏媚二人便帮着金瞳制作作坊，二人原先就建过一个蒸酒事情室，此时自是轻车熟路。而金瞳对于修建、格物之学都有很深的造诣，更是酿酒妙手。因此，他在作坊的制作历程中对苏媚原先的设计作出了许多的改良。

　　每天夜里苏媚与金瞳二人谈天说地，竟是十分的投契。这二人一是绝是朱颜，一是百年老妖，一个学究天人，一个却是在信息世界的网络中畅游过。

　　“酒逢知己千杯少，交浅言深半句多。”金瞳本是妖族天才，或许天才都是与凡人差异的吧，他也因此颇有些嫉世愤俗。所谓高处不胜寒，以金瞳的见识学问，即是想找一个能理解他，能与他说说话的人都难，因此他也徐徐的变得不爱与他人接触。

　　前世的苏媚并不是什么皓首穷经的书呆子，但来自那个信息爆炸、种种思想碰撞摩擦的时代，耳濡目染下，她的见识自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能比的。金瞳惊讶的发现，无论与苏媚谈起什么话题，她都能做出适当的回应，或欢喜赞叹，或提出质疑，或请教疑问。但无论何种回应，都显示她至少对这些方面都有差异水平的涉猎。

　　二人之间的攀谈，大多数时候是金瞳说，苏媚听。然苏媚话虽不多，言必有中，每每能切中要害，发人深思。一老一小每日里高谈阔论，竟是越谈越是投机，若不是男女有别，真是恨不得每晚都连床夜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