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用心
北渊微微垂眸,没有让北无意仔细视察自己的面容。
他低声说道,“不外是家中血亲进来为心事烦扰,身为小辈帮不上忙,只能来此尽一份孝心了。”
北无意颇为感伤,恍然想到自己近来被旱灾所扰,夜不能寐,若是膝下那几个孩子有这份心意,该多好。
感怀间,北无意突然想看看这孩子,声音缓和地说道,“孩子,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北渊犹豫了一会儿,反而将头埋得更低了,“我相貌粗鄙,照旧不要污了朱紫的眼,至于名字,一个称谓而已,朱紫不必在意。”
这话说来,非但没有让北无意去了心思,反倒吊足了他的好奇心,“无事,你让我看看。”
北渊徐徐地抬起头来。
......
空气逐渐缄默沉静,北无意面无心情地看着这幅面容,无悲无怒。
站在他身后的吏部尚书却突然发出抑制不住的低喊。
“这!这孩子!简直是和陛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北无意看了吏部尚书一眼,后者呐呐捂嘴,察觉出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但是,贵妃的孩子,不是被流放到了冷宫吗?为何会泛起在甘泉寺呢。
一直站在一旁地原味大师看着北无意的黑袍,掩住嘴角的一丝弧度。
眼看着北无意的眼神中流转过无数想法,北渊突然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
他抬头希冀地看着北无意,“你,是我父皇——”
北无意看着他,韩贵妃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有些急躁,“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北渊紧紧地抿着唇,眼神中有些受伤,“没有人让我来这里,但是,儿臣虽然在冷宫,却也察觉获得国灾,料想父皇肯定宵衣旰食、焦头烂额,儿臣想,横竖自己也不外一个闲人,就偷偷跑了出来,一路找到这里,想着——”
后面的话也不必再说了,情真意切,一派人间大孝子的形象,让披着大师皮的曲尧抽了抽嘴角。
自己的这个徒弟,还真是有演戏天赋吼。
他看着节奏差不多了,立马站了出来,“天意啊!陛下!有缘之人近在眼前!”
北无意本被北渊的一番话陷入了缄默沉静,闻言看了原味大师一眼,“你说的,和龙珠有缘之人,就是他?”
曲尧一派高亮,“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还请陛下带上这位小皇子移步大殿,祭拜龙王!”
北渊全程没有脱戏,一步一步地随着北无意走向了大殿。
二人身后的大臣心里也有了些想法。
能在冷宫那个地方脱身,又在这里遇到天子,看来这九皇子,也是个有心眼儿的。
要么,就是有高人相助了。
看来这皇宫的一滩浑水,又要被搅一搅了。
且看父子齐齐跪地,于神像前念下祭词,稚嫩与成熟的腔调融合在一起,宛如古今的对话。
“愿龙王佑我大魏,风调雨顺,吾感之敬之,必当心记神明,举国而奉。”
最后一个字落下,顷刻间,殿外雷雨大作!
刚刚是万里无云、金光撒地,如今却头顶乌云聚集,青紫色的雷电在黑云中翻涌着巨大的身躯,霹雳一声响!大雨倾盆!
北无意心有所感的转头看向殿外,随着跪在后面的大臣连忙让开视线。
喜意越来越盛,北无意突然仰头大笑,大臣们压制着心里的激动。
“陛下实乃真龙天子!龙王必是听到了陛下的虔诚!”
“陛下的爱民之心被上天知晓!这是大大的祥瑞啊!!”
北渊谦卑的站在一旁,默默插了一句,“多日忧愁一息解,儿臣替黎民谢过父皇。”
“哈哈哈哈哈哈————”
北无意甩袖大步走了出去,颇为意气高昂。
随后,他看着大臣们,收住了笑声,沉声宣布道,“此次的祈雨一行,多亏了朕的小九!小九自幼八字极硬,于甘泉寺带发修行,以淡化命理煞气,现在在佛经的熏陶下已经修得了佛性,今日起重回皇宫!”
大臣纷纷下跪,高声恭维道,“恭喜陛下父子团聚!重得爱子!”
又向着北渊喊道,“恭喜九皇子修行有成,重回皇宫!”
北渊似乎有些羞怯地钻到了北无意的后面,被北无意笑着摸了把头发。
曲尧心里可笑地猜到,北渊现在心里一定是恶心极了,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洗上十遍八遍的头发。
看着北无意的样子,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自得知北无意要来甘泉寺祈雨的那一天,师徒二人可就是开始筹谋了。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行。
说来也是巧极,曲尧来甘泉寺探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原味大师的坐化。
那时四周无人,曲尧心头一转,便照着大师的脸做了张人皮面具,这才有了今天活生生的原味大师。
等再过些时候,就可以把原味大师的尸体还回去了,也免去了后续的隐患。
直到今天,北渊才知道人心脸皮不合一是什么意思。
心里明明呕到晕厥,面上却还要饰演一个不谙世事好儿子的模样。
这狗天子,轻言两语,一句八字极硬,就将他已往几年在冷宫的遭遇尽数抹去。
这让他在唾弃的同时,不寒而栗,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吗?
一语让人堕下地狱,一语又能将人从污泥里掏出来,捧到富贵堂皇的宫殿中。
但北无意忽略了一件事,北渊已经在污泥里呆了太久了,一朝见了光,只会觉着耀眼。
短短几天之间,在甘泉寺修行的九皇子重回皇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你说,你那几个兄弟现在是何想法?”
曲尧翘着腿躺在榻上,手里将一只葡萄抛上抛下,问着端规则正坐在桌案旁看书的北渊。
北渊翻了一页书,“管他们怎么想呢,见招拆招就是了,只不外——”
北渊突然放下了书,看向曲尧,“先生,我本以为父—,天子会将我挂名到某个妃子名下,没想到真的只是让我回到了皇宫,住着独立的一个宫殿,他这是什么意思?”
曲尧嗤笑一声,“你觉着那么忌惮韩家的天子会给你收拢势力的时机?有了名义上的母妃,岂论真心与否,走到外面都是一层保障,但是嘛,天子显然没有让你好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