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其时已惘然(3)
百年前的一个三月。
正值早春,洖城下着绵绵细雨,东风轻柔地吹拂着世间万物。立在司令府院前的一棵柳树也被猛然间叫醒。它伸了个懒腰,一挥手臂便抽出了几根细条儿。
而在院子的另一端,穿着一袭白色洋装裙的柴语络,摘下了头上的宽檐帽子。劈面坐着的皇甫初站起身来,朝她伸出了宽厚的大手,淡淡笑道:“你好,柴小姐。”
柴语络仔细审察了一番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看上去很年轻,不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名动一时的洖城司令了。他此时并没有穿军装,只着一件简朴的白色衬衫,五官俊朗,一双星目微微挑起,身躯凛凛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回一微笑,轻轻握了一下他手掌的前半部门,尔后皇甫初亲自将身边的一张椅子拉开,邀请她入座。
整个晤面的细节跟柴语络最初设想的大相径庭,她原本以为如他这般位高权重,一定是不行一世。
待她坐好之后,皇甫初命人上了茶,这才进入正题。
他轻声开口问她:“听闻柴小姐是从外洋留学归来的,不知道是学的什么专业?”
她于是细细答道:“在美国读了三年心理学,期间又选修了一门教育学。”
他闻言很是疑惑,继而问道:“最初收到柴小姐的资料时我就很是不解,凭你如此高的学历,大有作为之处,又为什么愿意来给犬子做私人家教。”
她险些没有犹豫,直言答道:“一方面因为我热爱教育,另一方面是因为司令开得薪酬很高。”
她原来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怙恃皆是知识份子,厥后她高中结业之后,便被家人送去了美国留学。三年后回国,原本的一切却是早已物是人非。
父亲因为在报纸上发表了极端言论,惹恼了家乡的一股庞局势力。在一个雨夜,全家人惨遭谋害,她由于身在外洋躲过一劫,等到她回抵家的时候,才发现老宅已经移主,亲戚草草为二老立的孤坟,也早已杂草丛生。
她跪在坟前,立誓报仇雪恨。
可还未来得及等她追究,那股作恶的势力便已经被另一股势力铲除。柴语络最终想明白了一点,生在乱世,以她一己之力断然是无法平定现状的。
她在美国受过的教育,让她崇尚宁静与自由。
她虽然改变不了现世,却要尽可能的影响下一代的思想。她拒绝了一所私立医院心理医师的职位邀请,毅然来到了洖城的一所福利院做义工。
三天前,她偶然间在报纸上看到了司令府的全职家教招聘信息,虽然要求应聘者必须入住司令府,可是开出的薪酬颇为不菲。思前想后,她决定应聘试试,用这笔钱资助更多福利院的孩子接受教育。
皇甫初笑得爽朗,他抿了一口茶道:“柴小姐真是个直爽人,犬子交给你教育我也就放心了。”
这便算是录用她了。
柴语络略一思索,淡淡道:“司令过奖了。只是我另有一个要求,每周日我希望能放一天的假。”
他放下茶杯,弯起唇角点颔首道:“好。”
家教的事情定下来后,柴语络便回去收拾了一些日常的衣物,第二天一早提着行李箱正式入住了司令府。
管家将她带到了后院,将小少爷介绍给了她认识。
是个恰好5岁的男孩,长得虎头虎脑,和皇甫初长得却并不太相似。更为奇怪的是,他的姓也并非皇甫,而是叫做李皓越。
柴语络做了自我介绍,简朴地对他进行了一个测试。尔后凭据李皓越的兴趣喜好,教了他一首英文的简朴童谣。
李皓越很是喜欢,咿咿呀呀地学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便过了两个小时。
柴语络觉得和他亲近了一些,忽而问他:“小少爷,你爸爸姓皇甫,为什么你姓李呢?”
没想到他闻言眼眶一红,煞是可怜地解释道:“司令不是我亲爸爸,我亲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不要我了。”
说完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任柴语络怎么哄也哄不住。
她用手帕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掉泪珠,就听见身后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李皓越。”
李皓越抬头看了一眼,便飞快地跑去他身边,哽咽地招呼他道:“司令爸爸。”
柴语络一乐,这个称谓倒是前所未有。
皇甫初将他一把抱了起来,皱眉说:“不许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李皓越似乎格外听他的话,于是哭泣了两下后,果真就不再哭了。皇甫初又抱了他一会儿,将他放了下来,郑重地问道:“今天跟柴老师学了些什么?”
李皓越把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嘻嘻地说道:“学了一首英文歌,司令爸爸我唱给你听。”
说完便十分兴奋地唱了起来。
皇甫初站在一旁,认真地听完了整首,最后纠正了他的一个单词发音,接着对他说:“乖儿子学得不错,自己去玩吧。”
李皓越便兴高采烈地随着管家去了花园。
柴语络转过身来,轻声赞叹道:“想不到司令也懂英文。”
皇甫初挑了挑眉毛,反问道:“难道我看上去就那么像一个文盲吗?”
她自知失言,于是低着头小声歉仄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却不以为然,只是忽而淡淡道:“柴老师,先前是我忘了嘱咐你。今后尽量不要在皓越面前提他父亲的事,他父亲是我的副将,在一年前的一场战争中牺牲了。”
柴语络这是明白,原来如此,所以皇甫初才收养了李皓越。
她点颔首,说:“我明白了。不外我认为一味的回避问题并不是好事,我在美国读心理学的时候,曾经学习过儿童创伤心理领导。我相信我能资助小少爷正确的面对这件事。”
一阵穿堂风吹过,将碎花的窗帘吹得飘了起来。
皇甫初若有所思地看着柴语络,最终突地笑了出来,玩笑道:“看来这钱果真没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