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公堂似的生辰大会
姜西雁的卧榻处在特别幽静的庭院里，夏天倒还好，算得上避暑胜地。可如今入冬，冬风稍稍刮起，就显得尤其寂凉。
闲月站定在院中，抬头望了望这儿的四角庭院。
与公府和将军府差异，这儿的四角像是高高框起的格子，对称极了。
两侧的部署不多，空落落的，服侍的奴仆们也不怎么说话，只是走过时，都市朝闲月和卫景修行礼。
院子太平静了。
“你刚刚倒是难得泼辣，那小丫头给你说得眼圈都红了。”卫景修冷不丁说句话，在院子里格外响亮。
里屋的西雁刚刚在瞌睡，听说他俩来了，还在里面梳洗。
闲月看了他一眼，走到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怜香惜玉，刚刚就该留下好好慰藉那位丫头，省的现在跑来装大善人。”
卫景修闷笑，“我说说而已，你怎么还恼了。”
“我才懒得恼你。”
两人拌嘴，屋里的丫鬟掀开帘子请二人进去。
“你昨天就该叫丫头来告诉我今日要来的，我现在什么都没准备。”西雁的发髻梳得很简朴，一身闷紫色长裙外裹着雪白披风。
屋里陈设简朴，暖炉里的碳不多，所以进来时并未觉得暖烘烘的。
“还用你这个寿星准备什么？我叫你身边的贴身丫头去取我带来的工具了。你惦念着在自己库房里存着，随时取用。”闲月坐下伸手在炭炉前取暖。
西雁的肚子有点大了，她被搀扶着朝卫景修行礼，卫景修摆摆手，道：“本将是沾了闲月小姐的光来此，自然没有空着手的原理。稍晚一些，我那边的家仆会送些礼过来。”
“姐姐身体一切都还好吗？今日你生辰，听说府里大人病了，才没放肆操办，可到底你怀着孩子过生辰，总不能太随便的。”
闲月说着，便叫来门口候着的奴才进来，西雁想阻止也来不及。
那奴才带着一身冷气，是原本常府里侍奉的人，如今才被拨来给姜西雁使唤。
闲月坐直身体问她：“虽然未便放肆操办，但小厨房那边总得加些菜，管家也得置办一些礼吧？”
那奴才支吾着，小心地去偷看姜西雁。
见此，闲月眉头皱起：“你这屋里谁管账，把掌事的奴才叫来，另有小厨房里的厨子也喊来。”
“闲月！”西雁拉了一下闲月的手，态度先是强硬了一下，尔后才无奈说：“我这里没有什么管账的人，我也不怎么体贴自己的小库房小厨房之类的事，都是由着他们去的。”
卫景修坐在一旁，审察着外头的奴才们，院子的积雪颇多，除了门口这个值班的小奴才，此外奴才竟不知跑去哪里玩了。
如此没有规则，恒久以往，奴才不骑到主子头上才怪。
闲月想了想，这里到底是常府，自己在这里就算罚了这帮奴才，等他们一走，照旧老样子。
“而已，你出去吧。”闲月打发了跪着的奴才，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婢女，“前几日交接你去春澈茶室付托人做的菜式送来没有？”
“您前脚进常府，奴婢那边就已经付托人送来了，时间掐得恰好，都还热乎着呢，您现在要用了吗？”
闲月嗯了一声，那婢女便出去准备了。
“你还差人做了菜送过来？”西雁很惊讶。
“我本想这儿不比公府，若你在家，生辰自然办得热闹悦目。你如今在此，我也不能叫姐姐的生辰太冷落了。”
卫景修看着闲月身边的婢女手脚麻利，做事都不用多说第二句交接，机敏聪慧，想必是公府姜奉云调教出来的。
席间，闲月叫来的菜太多，一张桌子竟摆不下。
部署的婢女凭据菜式巨细，一一摆放妥帖，才一道一道地介绍。
满目琳琅，各色各品的菜式做得精贵极了，铺上闲月从府里带来的红绸绒丝桌布，瞧着也像那么回事了。
“列位，今日的菜式如下，这是奶白鲈鱼羹、宫保鸡丁、清炖肥鸭、樱桃肉、荷包里脊、烧鹿筋、桂花鱼翅、粉蒸肉、火腿蚕豆、油焖大虾、黄金雪蛤酿蟹、鸳鸯五珍烩、铜钱包、蜜汁火方、腊肉冬笋、珍珠次丸。”
那婢女嘴巴灵巧得很，报完菜名又说：“小姐本想再来一道炙羊肉的锅子，想到夫人您怀着孩子火气大，便舍了这项。”
说完，她走到另一旁开着的小桌，那小桌同样放了一碟碟精致的饭后糕点。
“等列位用完膳，烤着暖身的火炉，另有一些糕点可待享用，划分是：“奶白葡萄、雪山梅、蜜饯桂圆、芝麻卷、虎皮花生，另有合意饼。备下的茶有雨前龙井和白玉奶茶。”
“你的人确实很会伺候。”卫景修听见雨前龙井便知这丫鬟是按着席间所有人的喜好来办这顿家宴的。
“这么多菜，怎么吃的完？另有糕点，你何须这样铺张？”西雁坐入席间，无从下手。
“生辰礼铺张怎么了？况且姐姐以前这么苦，现在更要过好才是，不必日日敲打自己，心生惊骇不安。”闲月哄着，给她舀了一碗鲈鱼羹。
“我听说，多吃鱼对孕妇好。姐姐多吃些，补补身体，我瞧着你身量纤纤，这肚子都看不出。”
西雁摇摇头，“难为你，还把卫将军麻烦来。”
卫景修听见，“无妨，左右无事。”
“听见了吧？姐姐开开心心地过生辰礼就好了，其他都别管。”
这下，气氛才好了些。
初冬的院子里，明亮温暖的西厢房时时传来笑声，伴着佳肴美馔的香味，尤显温馨。
饭后，卫景修正在喝着茶碗里的雨前龙井，他定定地看着闲月脸上的笑。
这会儿闲月趴在她姐姐的肚子上听，两只大大的杏眼透着好奇。
“要做小姨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姜西雁抚摸着闲月发间的流苏钗子。
金碧的钗身，一颗明亮的宝珠镶嵌在连接处，渐变发粉的流苏摸着生温，即即是这小小的物件，也是彰显身份的。
而自己，羡慕着，却又永远无法回到从前小姐的那份心性。
“什么也听不到。”闲月嘟囔一句直起身。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如今却来听我肚子里刚满五个月孩儿的消息。”西雁打趣道。
闲月不解。
“不是吗，瞧你刚刚席间说的，又是肚子不显，又是吃鱼对孕妇好。你一个闺阁小姐，哪知道这么多的？”
“我……我那是偶尔听得贵寓嬷嬷们说的！”闲月犟嘴，耳根都羞红了，还偷瞄了一眼劈面的卫景修。
谁知卫景修也盯着自己，闲月更欠美意思了。
正玩笑着，院子外的奴才来传话，说常思慕从医馆回来了。
马上，房内的气氛就变了。闲月没说话，西雁的脸上笑意更深，让奴才请他过来一趟。
“姐姐，他是专门回来加入你的生辰礼么？”
西雁却哑然失笑，之后才徐徐说：“他哪知道我的生辰？我从来没有说，我有身以后，要么是常大人替我切脉，要么是外头医馆的人给我开药。我没有跟他说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更况且生辰八字呢？”
语毕，闲月也没有再说什么。
卫景修看着闲月，眼神大有深意。劈面的她看不出喜怒，神情微微松动，一时倒真猜不出她现在的心境了。
外头传来踩雪的声音，听消息，不像是他单来的。
等奴才迎人进门，西雁由人搀扶着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闲月与卫景修都没有动，只静静朝那偏向看去。
进门是两个身影，挽着常思慕胳膊的是一只纤纤玉手。
“不知卫将军与……姜小姐前来，本该在府里好好招待的，实在失礼。”
常思慕看见屋头这么多人，先是一愣，稍后才作揖行礼。
“妾身见过二位。”
闲月坐着没动，旁边的丫头正给她挑好入口的雪山梅，那梅一颗颗沾了霜似地，被呈在银盘里，由婢女跪下举着手呈上。
卫景修饶有兴趣地盯着耍脾气的闲月，只要她不颔首，那位紫蔻夫人得一直委身蹲着，这是累人的功夫，况且她还怀着孩子。
“姐姐，这雪山梅可是下好大功夫做成的，梅自己能生津止渴，吃上一颗能打发好长时间呢，你也挑一颗。”
西雁见此，忙走已往，小声说：“你这是干什么，快些让人起来了。”
“我就不，她平日欺负你没够，这会儿行个礼就委屈上了？”闲月刁蛮着一张小脸，看得西雁又气又急。
“你…你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
闲月看她气了，便瘪嘴，冲那头不情不愿地说：“起来吧。”
紫蔻这才被奴仆们搀扶正，脸上也挂着不耐。
“你们也一起坐下用些糕点吧，今日我生辰，小妹送了不少吃食过来，我一人也吃不完。”西雁转身去打圆场，命人多添了两把椅子。
“姐姐生辰，这段时间却不得不委屈你了。”紫蔻捏着帕子，一手时不时抚弄她那个肚子。
“不委屈。”闲月淡然开口，“公府有的是排面，断不会叫姐姐自己过生辰。我们是有礼数的大户人家，虽今日姐夫不得空过来，可我姐姐到底是正房，有容人的气量，也知道不应时时纠缠丈夫，延长他正事，你说是吧，紫蔻。”
西雁听得脸上心情都僵硬了，看了看劈面二人，亦是如此。
或许全场唯一看热闹看得心安理得的，便只有卫景修一个了。
他乐得瞧见闲月为难人，在凡人眼里，越是所谓的刁蛮任性，他反倒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