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尸鬼道
却说三人寻着嫁衣女鬼的踪迹来到了幞头山义庄，顾谨修和燕崇风被妖僧塑像所迷。
幸赖顾轩以净心咒叫醒，同二人讲述了一段江湖玄门中的秘闻。
天下九州间，唯独道门之符，箓，雷法等正术，需要修持者本心清明，恪守神魂不浊才气召敕施行。
道门之玄法，需先以练精化炁之术内养气机，净磨十余年道心稳固。
再以时光荏苒为基石练气化神，若得道祖赏饭吃，纵使惊才绝艳者也要半旬时光才气蕴养神魂有成，内生法力。
顾轩却是个异类，他带着影象重生两世为人，神魂天生就非比凡人，又得了妖鬼图鉴这种异物。
自从第一次实验做符乐成后，便能勾动天地灵气注于符胆之中。
正因如此，顾轩才敢循着图鉴册子指引，在这祸事四起，人鬼不分的年景里四处游历。
可这世间万物之事，皆是负阴抱阳相持而立。
即然有稳扎稳打的玄门正法，肯定也会有一蹴而就的旁门邪术。
例如修持世间阴祟鬼邪之气的‘尸鬼道’。
这义庄神龛之中供奉的邪僧，传说乃是由一位西域空门鬼仙的遗蜕通灵成妖，出世后自封为迦琏髡尊者。
他百余载前乘着前朝国祚崩断，九州群雄逐鹿之时跑到中原传法。
其时各地战火连天，尚未形成如今藩国盘据的局面，那妖僧迦琏髡便瞧准官府无力镇压邪神淫祠的时机，草创出一个名为尸鬼道的旁门宗派。
该派道统之耸人听闻，实属世间罕有。
一是修习采阴补阳的邪术，据传该派大能所用的鼎器并非身段柔美的年轻女子，而是喜好寻找葬地古墓中化僵的女尸行那采补练阴之事。
二是迦琏髡这个妖僧道行通天，在前朝国祚崩断，小国裂土分疆的动乱时期于民间放肆传道蛊惑黎民。
那妖僧迦琏髡仗着鬼仙遗蜕不入轮回，行事放肆背道，全然掉臂天道无常与因果缠身。
在尸鬼道生长到最壮盛之时四处寻找珈蓝宝寺，将诸佛神像凿改成了迦琏髡的头面。
意图攫取芸芸生民的香火念力为他铸出一副丈二香火金身，成为正真意义上显照各地的邪神尊者。
待到搅乱数州生黎黎民后终是被龙虎山天师府察觉，设下北帝伏魔坛仪召敕北极伏魔天尊显化临凡。
以万钧雷法荡灭在了豫州北疆之地，连带着尸鬼道各地的淫祠也被官府一并捣毁禁绝。
………
“没承想这正阳县中，竟然另有当年漏网之鱼新建的淫祠，那汪韩氏没准就是被人以尸鬼道邪术给祭炼成了鬼尸。”
顾轩将其中秘闻向娓娓道来，直听得两人难以置信，咂舌不已。
顾谨修长吁一口浊气，压住心头恼火，看向神龛中那个不正经的塑像，感伤道：
“像我辈文人毕生所求之立德，立功，立言之三不朽，也仅得陪祀文庙高位，配飨祖庭后世而已，这家伙倒好，直接把人佛陀的面首给换成了自己！”
燕崇风体魄异于凡人，先前在这殿中吸进了太多鬼气。
他按着顾轩所授的净心咒诵持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听见二人攀谈也大感震撼。
“这妖僧认真妙手段，听起来倒像是学我兵家初祖凝聚天下武运之法，妄图走那成教做祖，万世不朽的法子。”
顾轩听罢名顿开，“早觉燕兄体姿魁梧，呼吸吐纳异于凡人，原来是兵祖传人。”
燕崇风一个铁塔似的男人竟然面露羞赫，连连摆手道：
“不敢当，空有一声武艺理想，却只能在这污浊世道里计划祖业，谋口饭吃而已。”
“讨生活嘛，行猎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寒碜。”
顾谨修学着顾轩的神态语气捶了他一下，马上惹得三人都忍俊不禁，连嫁衣女鬼带来的恐惧感都被冲散了不少。
稍事休整后，三人乘着白昼间的氤氲阳气天然镇压邪祟的时机，将义庄大巨细小的屋子都给搜查了一遍。
可忙活了泰半天别说尸鬼，偌大的义庄里连个囫囵个停棺的尸首都没瞧见。
唯有一些棺椁旁散落着根根白骨，洁净的像是被野兽啃过一般。
正纳闷间，顾轩一脚踹开臭气熏天的主殿，捂着鼻子跑了出来，连连摆手道：
“看来那嫁衣女鬼尸魂尚未完全融合，因恐惧白昼阳气藏身在了山林某处，怕是只有夜间才会出来吸收月华。”
燕崇风愕然，这年头连邪祟也会趋利避害了？
“这又怎生是好？”
“没措施，看来要它现身只能等到入夜了。”
顾轩拔开葫芦塞盖猛灌了几口酒水，等到鼻喉间那呛人的腐臭被冲淡了些许。
才敢吐出胸腔中积累的浊气，略一沉思道：
“这几处大殿鬼气太重，久呆恐怕会伤了身子，先寻个背阴的屋子煮些吃食，等到子时交夜了再来。”
“啥玩意，子时？”
顾谨修听到三人要在这地方留宿，马上感受心头渗出一股子凉意，一时间连腿脚也变得不大愿意听他使唤。
直到顾轩和燕崇风两人走出这座奉祀妖僧迦琏髡的淫祠，顾谨修还愣怔在院中发呆，不愿接受即将在此留宿的事实。
“顾兄小心了，那妖僧虽说喜好与僵尸淫媾，瞧见你这细皮愣肉的念书人没准也会意生欢喜。”
顾轩的打趣声自院外传来，听得顾谨修心头好一阵恶寒。
或许是心理作用，目光无意间瞧向偏殿中时，更觉那肥头大耳的妖僧迦琏髡塑像愈加活龙活现。
就像是要从神龛中挑将下来，提枪与他厮杀拼刺一番似的。
顾谨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指着神龛连住啐了数口后痛骂几声，这才忙捡起地上的行囊一溜烟逃出了庭院。
………
一番兜兜转转下来，三人寻到了间以前守庄人留的破阁楼，
几人为防被尸鬼返回时察觉，索性了提上全部行囊躲到了二楼。
一程山路走下来后三人皆觉疲乏困顿，胡乱吃了些干粮，便解了身上披挂就地沉甜睡去。
待到霞光尽落，月掩星霾时，顾轩才将磨牙梦呓中的两人叫醒。
顾谨修目光探出窗外一瞧，独见四野磷火幽幽，鸦枭乱啼。
山风穿过幽涧，吹的蓑草林木簌簌作响，恰似整个幞头山里就剩下他们三个活人。
“牛鼻子！”
“做甚？”
正在挥毫写符的顾轩面露不解，抬头看向将头虎头兜鍪，锁子软甲重新披到身上的念书人。
“你不是叫蒲县令打造上次搪塞虎妖的那种法器了嘛，分我一杆。”
“这次的跟上回那种差异，你身骨太轻，再用火铳没准鬼尸打不到还会震伤了自己。”
顾轩说罢将一沓刚写好的符纸放在桌上，将楼梯口值夜的燕崇风也给唤了过来：
“这些黄色的是‘缚邪束妖符’，可以暂缓一瞬那尸鬼的身行，蓝色的是‘神行符’，能够维持半炷香的时间疾速奔跑。”
“两种符箓我已经都去禁制，普通人不需要道门显咒加持也能使用。”
将符箓尽数与二人分过，讲清楚了用途，顾轩又从行囊里掏出两杆足有婴儿胳膊粗细的单眼火铳，刚朴直色道：
“那尸鬼尸魂合一后已经有了躯体，这工具没准能破了它的皮囊，燕年老你和顾兄到时识趣而行即可。”
顾轩说罢将那杆三眼火铳递给燕崇风傍身，瞧了瞧一身披挂的顾谨修，将他胸前那两只不正经的护心镜扯下，又掏出一方小铜镜塞给他。
“燕年老身上这套甲胄不是凡物，想来护身无虞，这方铜镜是我师尊所留，权且与你防身，天大地大性命最大，莫要因为一时意气丢了性命。”
“虽说肉疼，要紧关头能护住他俩也算值当了……”
顾轩心中暗叹一声，自从发现图鉴册子上泛起那门唤作回天返日，疑似能将他带回现代的神通后。
他为了诛灭这次的尸鬼可谓是不惜血本，将元景老道攒下的物件全给制成了法器符箓。
交接完所有要紧事宜，顾轩朝二人抱拳做礼，郑重道：
“到时如若实在斗它不外，你俩就用这‘神行马甲符’先行遁下山去，县衙中法度森然，可避身后邪祟侵扰。”
“那你了？”
顾谨修和燕崇风瞧着他事无巨细，将两人退路安危全都部署了一遍，唯独没有提及自己，不约而同问道。
“我自然有法子脱身，再说既然接了县衙黄榜，我就与这一地黎民有了因果牵连，贫道无论如何今夜都要除了此獠。”
“狗屁的因果，要是这样天下的牛鼻子早都死绝了。”
顾谨修直道他是存了死志，将那方铜镜按在桌上，拉着脸决然道：
“谁说念书人怕死了，那黄榜是我跟燕年老一道揭的，就算正阳县衙要追究关连也是我俩来担，猎户你说是也不是？”
燕崇风没有答话，他默默蹲在角落里，按顾轩教的法子，将铁砂药石逐一填进那杆单眼火铳里。
这一路他瞧着顾轩既能为游魂伥鬼超度解脱，为燕支山里的山民无偿驱赶在家中闹腾，却不伤人为祸的精魅小怪。
也能对汪员外，蒲县令这些仕宦豪绅不卑不亢，直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连日相处下来，他对这个尚未及冠的年轻道人，已由最开始时对传说中羽衣真人的尊崇酿成了由衷敬佩。
谁说天下九州玄门修士皆是趋利避害，心机深暗之徒。
至少我这位顾兄弟不是！
可曾听闻哪有玄门中人在这种凶险境界中。将持身自救的工具分给他人的？
等到将两杆火铳全部准备妥当，燕崇风才起身瞧向顾轩，目光坚贞道：
“没说的，小真人以君子之心待我二人，我二人必以其心相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