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土地吞并?(二):藩王庄田
“哦,这是为何?”朱由检有些好奇。
“臣不外用简朴的算术就觉得不行信。
“四百万亩土地都需要佃农耕作。
“臣就假定一个佃农平均可耕作十亩土地,那也需要四十万个佃农。
“每个佃农另有老幼眷属,按一比三的数字,算上眷属,一共有一百二十万人。”
“若是如此一个藩王直接需要打交道的佃户人口便有一百二十万人,这在欧罗巴也可以相当于一个小国了。”
“治理这一百二十万人,向这一百二十万人收租,需要的力量不下于一支军队
“若是如此,大明的藩王应该是很强大的势力,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可是以臣在大明的见闻,藩王在地方上没有实权。朝廷上也往往只见到种种攻击藩王的官员,很少见到替藩王说话的官员。
“所以臣确实不相信陛下说哪个藩王真的拥有四百万亩土地,或两百万亩土地。”
罗雅谷慢条斯理地说了一长段。
朱由检不得不认可他说的很有原理,他把视线看向李之藻,示意他发表一下意见。
李之藻苦笑了一下,说道:
“旁观者清,罗雅谷说简直实不错。不瞒陛下,涉及到藩王宗室,臣若在外廷朝堂之上,也决计不敢为他们辩解,否则臣也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被扣上一个藩王收买的党羽罪名,那时被群官攻击,万夫所指,无疾而终。”
“不外在陛下面前,臣倒也可以说几句实话。我朝成祖即是以藩王夺得天下,不外也正因为此,成祖之后对藩王管制约束之严,在历朝历代里也可算得上厉害。唯恐哪一个藩王势力太大,重演靖难之役。
“藩王就藩之后,基本形同软禁。藩王不奉朝廷命令,不能出所在之城一步。否则就可能被关入凤阳高墙,当一辈子囚徒。”
“正德时宁王作乱之后,文臣对藩王管制约束更严厉,藩王哪怕上疏之中稍有特别言辞,都市招来文臣的严厉弹劾训斥。”
“也正因为此,朝廷岂会真的容许藩王拥有这么巨额的土地?”
“所谓赐地四百万亩、两百万亩那只是一个名目好听而已!”
“名目好听?”朱由检反问道。
“不错,实际情形说出来不值一哂。所谓四百万亩,不外是体现藩王能从这些田亩对应的地方,领取四万两银子,两百万亩不外就是两万两银子。”
李之藻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汪汝淳,说道:
“孟朴是徽商,应该知道,这些银子在大明商人眼里,也并不算如何了得。”
汪汝淳颔首称是,他们商人出去做生意,一次携带的资本可能都不止这个数。
李之藻继续说道:
“耕作这些土地的佃农即是事实上的田主。对这些土地的治理,也完全由怙恃官员卖力。藩王即是想派人加入,也会被赶回去。”
“也正因为此,便如福王,他那每年二万两银子有时候都收不满,派人到地方上考核争执,却被官员弹劾围攻。”
“不光是藩王的庄田如此,即是原先所谓的皇庄,其实也是如此。嘉锯锸扬后,所有皇庄都已改叫官地。当今实质上并无所谓皇庄之名目。官地之佃农就是实际之田主。地租也是官员卖力收取,太监不能加入。田租数额也远小于民间田租,一般仅相当于甚至小于钱粮。就以原先对应皇庄的官地而言,宫廷能由此获得的收入每年也不外就是五万两银子左右。”
“这陛下应该也清楚。”
朱由检颔首称是,随即又问:“那蜀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李之藻道:
“具体情形,臣未至蜀地视察,不敢十分肯定。不外臣看过正德嘉靖时到蜀地巡抚过的名臣王廷相的一篇文章。
“他说蜀地黎民偷逃国家钱粮习以为常,所谓‘民以逋欠为常,官以迁就为德’,‘蜀民逋税习风久矣’。有些地方甚至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钱粮都被偷漏掉,只交纳百分之二三十”
“以臣想来,所谓蜀王占据百分之七十的耕地云云,应该不外是当地黎民偷漏税的托词。若有问税收的,便说这些耕地是蜀王府的,其实蜀王府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些地。”
“若说蜀王真的占据地方上百分之七十的土地,那绝无可能。若如此,削藩靖难之事早该再次上演了。”
朱由检不得不再次颔首,李之藻的分析很有原理。看来明代藩王许多时候不外是充当了一个背锅侠的角色,什么事情把藩王头上一推,官民就都心安理得了,无人较真,也没有几个官员敢辨明真相。
这一番讨论下来,朱由检基本可以确定所谓大量土地被藩王吞并之说,是不建设的。
不外他在后世受到的教育一直就是明朝末期土地吞并严重,导致灭亡。
尽管自己对此也曾有所怀疑,但现在罗雅谷果真说欧洲土地吞并比大明要严重得多,他照旧有些不平气。
既然藩王并没有吞并土地,那一定另有其他人。
“我大明商人税负轻,巨富颇多,若是暴富之后,大量购置吞并土地,也未必比欧罗巴拥有大量土地的领主差几多。”朱由检斜睨了一眼罗雅谷。
罗雅谷还未开口,汪汝淳却说话了:
“陛下此言差矣!”
朱由检皱了一下眉,心想这汪汝淳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自己不想让大明在土地吞并这方面输给欧洲,他却要来捣乱。
不外既然他说话了,也不能不让他说:
“哦,朕哪里说错了?”
“陛下,汝淳就是商人,父兄乃至同乡挚友经商者也触目皆是。以汝淳在家乡的见闻,以及其他地方的见闻来说,我大明商人实在并不太喜欢多购耕地。”汪汝淳似乎没看到天子皱眉,自管自地说了起来。
“这是为何?莫非真是觉得钱粮太重,蒙受不起么?”朱由检问道。
“这倒也不是,大明的农税说句实话也不算重,虽然比起商税来确实要多。但我等商人不喜欢多购田地,以汝淳自己的经验,最大原因,还不是这个!”汪汝淳徐徐说道。
朱由检见汪汝淳说一句停一句,似乎有意在卖关子,有些恼火,不外也未便于发作,只得耐住性子,继续问道:
“那又是为什么?”
汪汝淳微微一笑道:
“其实也很简朴。商人虽然没有功夫自己去种田,但是要雇人种田,然后收租,也并非那么容易。
“种田虽然辛苦,但监视人种田,然后收租,这事情其实同样很辛苦。”
“尤其在我大明,更是如此!”
朱由检再一次皱起了眉毛,这汪汝淳虽然才干出众,喜欢西学,也有忧国忧民之心,但究竟是昔人啊,这历史局限性照旧太严重了。
居然说收租的田主辛苦?
还居然说和种田一样辛苦?
这摆明了是屁股坐在田主那一头。既然嫌收租辛苦,为什么不自己下地种田?
况且田主不压迫佃农,不逼勒佃农多交田租就不错了,难道佃农还敢故意少交田租,不交田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