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看看你办得好差事啊。”登州知府吴维城站在登州城墙之上，指着陈家旧宅前排起的长长队伍冷声说道。“我一直以为关中多耿直之辈，却没想到这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政界学问，秦大人可是学了个通透啊！”
这番话听在秦士英耳中却如雷鸣一般，惊得他满身骨架都一软，赶忙拱手喊冤道：“下官冤枉啊，那宅子虽然原属辽东商贾，但如今却已捐给夷人军作为耶教庙宇。那夷人军素来只听巡抚大人命令，下官一个七品知县，如何敢管啊！”
秦士英确实是冤枉的，施粥的事情发生在泰半个月前，他其时确实也带着衙役亲自去检查，但是刚行到四周，就看见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竖在屋顶之上。
等他遇上前去想细探个究竟，结果发现那支难民队伍两旁，不光站着两名满身铠甲的夷人士兵，还多了不少身穿教袍的壮硕男人。
一想到夷人身后的巡抚大人，秦士英立即选择退避三舍。
“秦大人你是己未年的进士，也算饱读圣贤之书，怎能说出这种恭维上官之言。”吴维城故意离秦士英远了一步，似乎羞于与他为伍一般，背着身子低喝道：“您冤枉？你可知孔有德等辽兵如今方至吴桥，一路烧杀抢掠，动辄屠村灭家。不知那些死去的山东黎民，要向谁说一声冤枉！”
说道这里，爱民如子的吴知府身影显得愈发高峻，宽大袖袍一甩就要走下城楼。
上官雷霆震怒，秦士英哪敢怠慢，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一把抓住了吴维城的下摆。
“大人留步，下官另有一件要事禀报。”秦士英迎着知府大人的怒目，递上了一张白纸。
吴维城强压着怒气，斗腕甩开纸张，上面写着一段顺口溜样的文字：“冬风冷，城门关，近来辽汉难存活。耳边如火手足寒，肚里无食惆怅年。人中若有一声吼，辽东日月照登州！”
吴维城当年也入过翰林院，哪里看得了这等文字，立即冷哼一声：“这是秦大人从那边寻来的，粗鄙无文，荒唐悖逆，竟然连韵脚都压不上，预计写诗的人可能连千字文都背不熟！”
说完就把那白纸扔在了地上，转身欲走，却不意秦士英竟然飞快地捡起了稿纸，又重新挡在了知府大人的面前。
“大人，这是一首辽民中传唱的童谣。您要是细看，就会发现他当中另有洞天。”秦士英用手指点着文中的一句话接着道：“大人你看这句耳边如火手足寒，面上说得是人挨冻的时候耳朵会发烧，但是手脚却是冰凉。可大人再想想，这耳边火是个什么字？”
吴维城初时已被秦士英的无礼气得面色铁青，这时听到他这般问话，险些脱口而出道：“是耿字！”
说完之后，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以至于看向秦士英的眼神都纷歧样了。
“大人再看这句，人中若有一声吼，这人中是不是一个仲字。”秦士英终于找回了一些自信，就连身板也直了许多。“至于这辽东日月照登洲，我想大人一定已经猜到了答案。”
“耿，仲，明。哈哈哈，好一个辽东日月，还要照我登州，果真是枭雄气质啊！”吴维城一把夺过那张纸，在手中轻捻片刻，转身冲着秦士英道：“你且去找蓬莱水城中军大营，告诉耿将军说有辽人商贾邀买人心，意图不轨，让他协助你去抓捕。他若不从，立刻到城中见我！”
“遵命！”秦士英正冠躬身道。
登州陈氏旧宅，如今已变得面目全非，不光拆除了影壁，从前厅到正堂险些随处都挂着夷人神祇的画像。
后面的堆栈里也看不见半点货物，宽大的仓房内聚满了老弱妇孺，几个穿着玄色教士服的男子，不停将稀粥放到一只只伸过来的手中。
陈立三和其他的八位辽东商人也站在其中，听着门外咆哮的风声，李富春的脸上露出了辉煌光耀笑容。
“陈老哥，你新招来这位赵先生，可真是个能人。居然能想出这暗渡陈仓的主意来。区区两根交织的烧火棍，再引来几个夷人大头兵，就能将秦士英那狗贼吓得不敢露面！”
听得别人夸赞赵震，陈立三也感受与有荣焉，捋着山羊胡道：“呵呵，这算得什么，当日老夫被辽商陷害入狱，险些丧命，就是着赵先生拿着一本书就走通了巡抚大人的门路。厥后老夫又多次遇险，都是靠着此人转败为功，此等小事，我猜他只是顺手而为而已。”
“也不知这位先生是否婚配，小老儿尚有一女待字闺中，不知陈老是否肯帮着说合一二。”看着陈立三满面自豪的样子，人群中一位商人凑渠道。
陈立三却面色一变，指着那人道：“好你个黄九窍，挖墙脚都挖到我这来了，你是欺负我陈家没有女儿吗？”
此话一出，引得剩下六位辽商哄堂大笑，似乎前几日压在胸中的郁气都一扫而光。
此时大门突然洞开，众人打眼看去，却是一名登州小卒闯了进来，等他走到近前，陈立三不禁惊呼：“陈千户，你如何办成此等模样。”
来人正是耿仲明亲兵千户陈绍宗，往昔在登州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此时却换上了一副小兵的妆扮。
“列位掌柜快走，适才秦士英那狗贼拿着张可大张总兵的移文来找耿帅，说是诸位图谋不轨，要立即锁拿。耿帅虽然称病推拒，不外我想也拖延不了几时。”
陈绍宗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复，转身就从来时的门口跑出。
“这，这可如何是好！”适才另有心打趣的黄掌柜立刻慌了手脚，抓着陈立三的手问道。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陈立三强自镇定了片刻，才抓着众人的手道：“诸位莫慌，我宅中尚有一暗门，我们便先从那里逃出。只要我们上了船，那秦士英就算再凶狠，也奈何我等不得。”
总算有人给了出路，被吓得魂飞天外的八位商人哪还来得及思考，立刻随着陈立三顺着暗门奔出。
可是还没跑出几步，耳边却突然响起马蹄之声，陈立三等人多已年岁日长，哪里还奔跑得动，只是停下片刻，就发现自己早已陷入马队重围之中！
藤悠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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