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气氛暧昧
弋姝觉得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睡梦中似乎有个暖炉一直包裹着她,温度恰好、巨细合适。她一开始还只是靠着,厥后觉得实在不外瘾,手脚便都攀了上去,脸也贴着炉壁。
一直到月上树梢,她才终于醒来。可这一醒反倒难受了,喉间火烧火燎如冒烟了一般,头也有些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挣扎着想爬起来。刚一动,一双大手托住了她腰间。
弋姝一诧,竟是祈曜。
她侧头想喊甘棠,却发现屋内就他们两人。这气氛就尴尬了。
“王爷怎会在此?”她勉强一笑,试图打破僵局。
祈曜却大方,道:“你昏睡不醒,府医诊不出缘由。怕你有事,我便来了。”说罢又扯过一软垫衬在她身后,伸脱手背探了探她额头,“可有哪不舒服?”
弋姝羞意微起,下意识想躲过。但一想这些时日他俩比这更太过的小行动都做过不少,这一躲反倒显得自己心里有鬼了。于是故作镇定道:“还好。只头有些疼,口渴得厉害。”
祈曜转身,迅速倒过一杯茶水来。弋姝探脱手想接,却发现对方一直端着,并没有松手意思。
“府医说你是宿醉症状,别拿不稳洒被上了,我喂你。”
弋姝心里一抖。堂堂西境王喂她?这水她喝得下么?可祈曜似乎很坚持,一直端着。两人僵持了一会,弋姝到底忍不住喉底干涩,低头就着杯沿轻轻抿了一口。
祈曜笑了笑,似乎很满意她的反映。
“甘棠熬了些粥,要喝么?”他又问。
弋姝一探头,果真有个小暖炉架在桌上,上面有个不大的砂锅,旁边是一副碗勺。她额筋突突直跳,心肝都颤了起来。
这不会还要喂她粥吧?
果真,祈曜十分娴熟地盛了一碗。脚一勾金刀大马地坐在她床头圆椅上。
弋姝捂着唇,努力咳了咳。
祈曜关切望了她一眼,悠悠道:“看来真醉得重了,坐好,我喂你。”
“呃?”弋姝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受。
她身子使劲往里侧挪了挪,似乎那碗里不是粥,而是洪水猛兽。
可对方完全没接受到她抗拒信号,只慢条斯理、极其优雅地搅着勺。
弋姝要抓狂了。这是什么情况?是她睡糊涂了,照旧这位王爷糊涂了?她深吸了口气,强颜欢笑道:“怎敢劳烦王爷?照旧唤甘棠来吧。”
“甘棠与其莫用饭去了。”
“那让院中其他婢女进来。”
“所有下人都被押走了。”
“啊?”弋姝惊住。
祈曜吹了吹勺中稠粥,温柔递到她唇边:“上午以为你是被人下药,便把下人都关押看管起来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现时院里就咱们两人。”
这下惊吓变惊恐了!
什么叫“就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方还很贴心、体贴、暖心地喂自己?
这情形似乎比当日迫不得已共乘一骑还要暧昧。她脸颊不自然升起一抹赧色,可偏偏对方一片坦荡,正经得似乎就是单纯照顾病患。
她忐忑不安咽了口粥。
祈曜轻笑,又盛了一勺递过来。
这下弋姝陷入了天人交战中。喝?照旧不喝?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她不停给自己心理建设,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西境王既然愿意喂她,她一个被服侍的有什么不乐意?
低头、轻啜,第二口咽下。
两人很默契地不再说话,一口接一口专心致志喝着粥。纷歧会儿小碗就见了底,祈曜终于又开口:“还要么?”
弋姝忙不迭摇头。她敢么?这哪是喝粥,这明明是要把她煎熬成粥糊。
祈曜故意惋惜一叹,瞧着她如受惊小鹿般的模样,不由暗笑。她若知晓刚刚自己是怎样亲密无间抱着他,又该如何反映?
瞧着她红艳欲滴的娇唇,他忍不住想起昨夜那场旖旎以及那芳泽清香。身随心动,他食指情不自禁拂上她软唇……
弋姝脑袋“轰”地炸了。身体僵直,小手紧抓被子、一脸呆愣……竟忘了闪躲。
祈曜倒是很快恢复镇定,手指在她嘴角停了停迅速一挽。
“这么大人了,喝粥还喝到脸上。”
“啊?哦……”弋姝张了张口,实在对这理由提不出什么反驳意见。
她随即又忍不住陷入深刻反思:她那样小心翼翼、心怀惴惴,还能吃嘴角上?
虽然,她也不敢质疑眼前这位大神。
祈曜优雅无比地擦了擦手,又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于是乎,修长手指不行制止地、再次,碰上她脖颈与脸颊白嫩肌肤。
……整个世界更平静了。
弋姝心头突突直跳。脑中突然冒出一句:怪只怪那样的夜色太美丽、太温柔。
她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呼吸;总算压住心头异样,回过些神。
“那个,王爷另有事么?”她开始赶人,再呆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祈曜笑望着她,心想着小丫头怕真被吓到了。他若再放肆,恼羞太过就该怒了。只是美人近在伸手之处,又是难得的独处时光,他实在不想过早结束。
“等甘棠、其莫来了,我便回去。”他说得一本正经,“府里人员庞大,你身边目前只有她俩可信。我在此,至少你我都放心。”
这话虽然字字正确,只是他没说,现在院外早已被王府护卫围得跟铁桶似的,连只鸟都飞不进来。至于甘棠、其莫用饭要吃到什么时候,更得他说了算。
弋姝自然不知晓外面情况。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只是这时光到底难熬了些,她脑袋飞转一瞬,终于寻到了些话头。
“我表兄的案子,如今怎么说了?”
“府衙已判田令郎无错,柳家也派了人去见梧客栈致歉。不外你那位表兄似乎酒还未醒。”
弋姝露了几分讥嘲:“致歉?柳家诬告之时怎没半分歉意?若这么自制他们,田家岂不是人人可欺?”
祈曜点颔首,淡道:“今日柳夫人已与我求过情。我说了,此事主动权在你们,王府不会加入。”
弋姝抬眸看了他一眼,心思也沉了下来。
这话外貌说是由他们决定,但他若心里认真如此想,就不会提起柳夫人求情之事。其实这事不难猜,柳家不外一介冶铁家族,却能让他亲自娶一位柳家女儿,肯定是有所图。
不出意外,图的怕是铸造军备。
如今弋国另有一批军需交易,此时确实不是与柳家闹僵的时候。
她扑闪着眼睫,朝着祈曜微微一笑:“行,我会劝说表兄放过柳家。不外这事得让柳家做足诚意。否则表兄日后在西境生意场倒要被人看轻。”
祈曜一讶,没料到她心思竟如此通透,倒是省了自己许多麻烦。
“你有掌握能劝住田玖卿?”他又问。
弋姝笑道:“我与他自幼相混,我若说了他或许会听的。”
祈曜突然想起昨夜她说的与田玖卿关系,心知他们多数没有男女之情,但心里难免照旧有些吃味。便故意道:“你与他关系倒好,青梅竹马?”
弋姝不以为然,一时间也想到这个世界没有李白,哪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典故?
想起自幼与田玖卿干的那些荒唐事,她笑着摆了摆手:“我俩用‘臭味相投’、‘狐朋狗友’更合适些。他有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他。”
“如此说来我可有时机?”祈曜突然道。
弋姝吓了一跳,澄清的双眸狐疑地紧盯着他。徐徐地,笑意微敛,脸色肃然。
他说这话时语调过于平静、缺少起伏,讲明没有任何期待与紧张;眼眸清澈,无半分占有欲,有违喜欢人的体现。所以,他知道这个问题答案,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并不在意答案。
可这又有矛盾之处:他不在意为何要问?如今只有他们两人,他不需要在人前做戏,节外生枝撩拨她意义何在?是试探,照旧……真对她有意?
她思了一会,低道:“我有喜欢之人。”
有些事越早讲明白、厘清楚,越能方便日后两人相处、配合。
“哦?什么样的人?”祈曜又问,声调依旧淡然得很,似乎一点不惊讶。
“心底之光,今生依靠。”弋姝突然抬眸,很认真说着。血戒是他所赠,他或许也知晓重光之事。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挑明。
祈曜面色几不行见一动。
弋姝继续望着他:“他叫重光,不外是王爷血戒中一缕幽魂,却是我心底唯一支撑。我八岁得疫病,被封宫中自生自灭,绝望忿恨之时是他给了我希望;我入宝隆寺修行五年,人人避而远之,幸得他不离不弃。我哭、我笑、我怒、我悲,唯他相知。王爷曾说因血戒所以自幼护我周全,不知与重光……是何关系?”
祈曜默了一默,轻道:“我与他,不是敌人。”
弋姝明显松了口气,神色坚定又道:“重光曾说王爷既送出血戒便不会轻易收回。王爷若能留下他,哪怕只是在戒中,弋姝……愿倾我所有,助王爷完成任何心愿!”
祈曜愣住。他没想到,原来这丫头一旦动情,竟是如此浓烈。心底一股名为“喜悦”的暖流汩汩往外冒,徐徐地,如洪流漫溉般填满了他多年空虚、忿恨的心。
可面上却依旧未动,他道:“你认真愿为他做任何事?他不外是一缕幽魂,没有肉身、不能给你任何实质资助。”
弋姝垂眸,轻道:“来这世界本就非我所愿,权势、钱财、姻缘甚至性命,都不外是身为之物、皮囊而已。”
祈曜缄默沉静了。
旁人听这话,或许会觉得这位弋国公主自幼磨难重重,又在寺中修行数年,所以有了些佛性与慧根。可他知道,她这句“来这世界非己所愿”到底是何意。再一想到她给他看过的那另一个完全差异、她称之为“文明”的世界,他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惊骇。
“血戒你想留,留着即是。至于重光……我本就不会对他怎样。”他苦笑,刚刚多欢喜,现在就有多烦闷。
血戒认主,能联系人的意识或者说“灵魂”。血戒之主可控制后入之人心思,甚至让他们在现实世界中成为其提线木偶。所以当年他才想用血戒与“霸星”订下契约,为己所用。
只是厥后被弋后摆了一道,他心灰意冷之下觉得天意不在他;又瞧着这丫头刚出生便被牺牲,亦如他一般可怜,一时恻隐就放在她手中了。可没想到,这丫头意识力竟强悍到能反客为主,扭转血戒梦境为自己所用。他第一次入梦,就是被她滔天恨意吸入的!
所以,如今局面是她为主,而他为仆。幸亏她灵魂不犷悍,加上也不知如何开启血戒威力,所以他们才气平等相处甚至相恋。可她若想他是“重光”,那他这辈子就只能是“重光”了。
“王爷可知法子重塑重光肉身?”弋姝既已晓他不会伤害重光,忍不住又想要更多。
祈曜心中越发重重叹气,沉道:“无法。”
他就在她面前,怎么重塑?可偏偏他无法说破。唯有她心甘情愿与他身、心两契合,才气认出“重光”真面目,而他也才有可能再度完全控制血戒。
弋姝叹了一息:“而已,王爷能玉成我与重光,已是大恩。日后但有要求,我定竭力办到。”
祈曜轻笑,道:“好,我记下了。”
他想要她爱上现实中的他,今生与他携手、做他王妃,她能办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