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宣纸，很薄很薄。
且纸质上佳，与众差异。
“丹娘，你仔细看看这宣纸，可是许令郎平日常用之物？”
李正一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李郎君，你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关于这宣纸，良人曾和我提过，乃是皇家之物，除非皇室之人的赏赐，其余人等，不得随意使用，其实……就算是想用，也买不到的！”
丹娘细细追念了一番。
“如此说来，这宣纸，应该是前雍王……赏赏给许令郎的？”
李正一面带思忖，轻声问道。
“应该是的！良人很珍惜……”
丹娘点颔首。
“丹娘，我另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确认……许令郎在临死的前一日，是很坦然的状态吗？”
李正一想起，之前眉心女人提到过这个小细节，因而追问道。
“不是坦然……更像是平静！”
丹娘点颔首，又摇了摇头，仔细回忆后，认真回道。
“那，有无反常？”
李正一又问了句。
“除了应召进宫这件事，其他的，确实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丹娘眉头紧锁，所思无果。
听罢，李正一陷入了沉思。
开始梳理整件事。
其时，许令郎应召进宫，刚一回来，就撞见凌季友对丹娘的所作所为，奇怪的是，许令郎没有大发雷霆。
相反，他面容平静……
倒是凌季友，很是惊诧。
他心知肚明，自己所作之事，非君子所为，所以，总提心吊胆，畏惧杜令郎虽然现在不追究，可万一，未来某一日，想起此事，给他来个“秋后算账”就麻烦了。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
凌季友用毒药，将许令郎毒死，还顺带移祸给丹娘，一举两得。
看上去，逻辑说得通。
可仔细一想。
不久前，凌季友已经供出“鸩杀许令郎”的背后主谋是薛曜，那这个薛曜，在整件事里，到底饰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李正一照旧无从推断。
如果说，薛曜是幕后之人，那就是正好拿捏了凌季友“做了亏心事之后，畏惧抨击”的心理，怂恿他先下手为强。
嗯，有原理。
那薛曜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许令郎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留给丹娘的纸条，虽从字面上看，毫无眉目……但却是用的宫中御赐之物，难道有什么暗指？
李正一有些头大。
想来想去。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许令郎在宫里，听见了什么不应听到的秘密。
宫里……
十年前。
也就是公元687年。
彼时。
唐高宗李治已亡故四年。
李弘已亡故十一年。
“前雍王”李贤已亡故三年。
李显被贬为庐陵王，幽居庐陵。
而李旦，名为天子，实则被武则天幽禁皇宫，毫无实权……
整个大唐，都在武则天的手心里，牢牢攥着。
宫里的老大，就是武则天。
如果说，那日进宫，有什么不应知道的“秘密”被许令郎撞见，隐隐感受，和武则天脱不了关连……
武则天？
那就是皇家的秘密。
哎……说起来内疚。
李正一现在，也算是皇家人。
只不外，还未名正言顺而已。
再凭据刚刚，和丹娘的一番对话，这个许令郎，喜欢收藏字画，其中有李贤的字画，另有王勃的字画。
“丹娘，十年前，你嫁到许家之后，可曾见过，许令郎他收藏的前雍王的字画？”
李正一紧锁眉头，问道。
“见过一次……良人他平日里，不会将这些字画，轻易示人，但有一回，他喝醉了酒，给我看过一幅，是前雍王的画作！”
丹娘虽很是不解，但如实相告。
此话，让李正一有几分讶异。
许令郎，乃是皇商世家之子，他与太子之间有些交集，简直正常。
所以，许令郎收藏李贤的字画，屡见不鲜。
然，值得一提的是，丹娘嫁到许家时，李贤已经被贬庶人且亡故，正凡人都市唯恐避之不及，而许令郎家里，居然仍有他的字画……
可见，他与前雍王，有旧。
“丹娘，那许令郎这些字画，你可知他平日里，都收在那边？”
李正一又问了一句。
丹娘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
“有个木匣子……”
“木匣子？”
“就是他喝醉酒那日，给我看的字画，就装在一个木匣子里，只是，我并不知，这木匣子，如今在那边……”
丹娘眼神凝滞，回忆道。
“对了，这字条所用的纸，是前雍王赏给许令郎的吗？”
李正一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是的！”
丹娘点颔首。
听罢，李正一眼里放光。
这就对了。
许令郎在这纸上写的话，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纸自己。
他是想用这张纸，来引导丹娘想起“前雍王”李贤，也就顺带着想起李贤的字画，那个木匣子里的字画，定有秘密……
李正一试图感同身受。
用心推测着许令郎，其时作为一个“撞见秘密的人”死前的心态。
这个秘密，如果和李贤有关，就肯定和皇家有关，所以，许令郎不敢明目张胆地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但他，又心怀不甘。
不希望这个秘密永绝于世。
于是，许令郎想到，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把纸条藏在留给丹娘的簪子里，给“厥后的有心人”留下一丝线索……
到底是什么秘密，值得许令郎临死之前，平静如斯，虽不敢明目张胆告诉旁人，却又留下字条，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
李正一又陷入了迷惘。
多数和李贤有关。
历史上，关于武则天的次子李贤，也是留下了颇多笔墨的。
首先，谋反一案，疑点重重。
另有，李贤的身世，也有微词。
有史纪录，说李贤并非武则天亲生，而是李治与武则天的亲姐姐武顺所生之子，故而，在李治去世后，没多久，武则天便派丘神勣，远赴巴州，欺压已被贬为庶人的李贤，自尽而亡……
难道真的是这样的吗？
李正一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话，他暂时还不能告诉别人。
又想起许令郎生前收藏的字画，除了前雍王的，另有就是王勃的，这二者，又有什么关联呢？
稍微回了回神，李正一又问道：
“丹娘，许令郎他，与王勃认识吗？”
丹娘答得不假思索：
“这我倒没听他说过，但我良人，很喜欢王勃前辈的诗文！”
喜欢王勃的诗文，太正常了。
究竟王勃，也算是“流传千古，名扬四方”的传奇人物。
那许令郎，收藏王勃的字画，难道只是单纯仰慕王勃的才情，抑或是王勃曾做过李贤的侍读，故而有几分爱屋及乌？
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