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正一攀谈一番，丹娘越觉察得，此人可以信任，也愿意信他。
很快，屋里的怒气，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平心静气。
另有，开诚布公。
在昏暗的烛火下，丹娘把自己所知晓的，甚至许令郎留给她的字条，都毫无保留地，给李正一看了。
“丹娘，这张纸条，是三个月前，你在簪子里发现的吗？”
李正一拿着这张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
除了字面意思。
确实看不出其他的意思来。
难道，许令郎当年，留下这张纸条，真的就只是预料到了自己大限将至，希望丹娘可以在他死后，不要太惆怅，好好活下去？
明面上，倒是说得通。
其时的许令郎，并不知自己的娘子，也就是丹娘，会在他死后，陷入“被所有人诬陷”的艰难境地，以至于沦落风尘，整整十年……
所以，才会留下这张字条。
他希望丹娘好好活下去，不要因为被凌季友玷污，就放弃生命。
可……
若仅仅是对丹娘的宽慰之话，又为何要费尽心思，藏在簪子里？
难道不应该把字条，放在丹娘能看获得的地方，更有诚意吗？
否则，就如现在一般。
十年前许令郎留下的字条，丹娘却在三个月前，才发现了，而且照旧不小心弄碎了簪子，无意间发现的……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蹊跷。
“丹娘，你良人许令郎，他是一个内敛之人吗？”
李正一眉头紧蹙，忽地问道。
“不算内敛，至少，他和我之间，一向是无话不说的！”
丹娘想起旧时影象，笑容苦涩。
“那，这就更没原理了……”
李正一小声嘀咕着。
诚如丹娘所言，许令郎若非内敛之人，那就更不会把留给丹娘的话，藏在一个如此隐秘的簪子里了……
这话里，肯定另有话！
只是，现在的他们，看不透。
“丹娘，许令郎有何喜好？”
李正一凝神静思，徐徐问道。
“我良人他没什么特此外喜好，就是偶尔收藏字画，而已！”
丹娘答得绝不犹豫。
“那……他喜欢谁的字画？”
李正一继续追问。
“多为古时字画……”
丹娘有些欲言又止。
“有今人的吗？”
李正一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有！王勃前辈的字画，算吗？”
看丹娘的神色，仍在思索。
“自然是算的……”
李正一微微一怔。
难道又是一个王勃的粉丝？
听闻王勃，杜萧杳疑惑地问道：
“阿寻哥，当年之事，和许令郎收藏字画之间，有关联吗？”
“我也只是隐隐感受，或许有关联，但是，没有确切证据……”
李正一看了看杜萧杳，三秒钟后，又看向丹娘，追问了一句：
“丹娘，除了王勃，另有吗？”
“另有……”
丹娘再一次欲言又止。
但犹豫了小片刻，她照旧说出了口：
“另有……前雍王的字画！”
“前雍王……李贤？”
李正一不由得一愣。
李贤，是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
王勃陪读之时，李贤为沛王，后晋为雍王，尔后到上元二年，被封爵为皇太子，再到最后谋反，被废为庶人……
厥后，李贤另有个谥号，叫章怀太子。
一路走来，这个皇子，颇为坎坷。
但李正一记得，李贤曾率朝中众文官为《后汉书》作注释，在修纂史书方面，颇有劳绩……
想来，许令郎收藏前雍王的字画，也屡见不鲜。
只是，前雍王李贤有谋反之名，故而，丹娘刚刚两次，都欲言又止。
“丹娘，许令郎和李贤……哦不，前雍王，他们走得近吗？”
李正一思量了一秒。
就算李贤，因谋反而被废为庶人，但他究竟是武则天的儿子，是皇子，而且，如果认真算起来，李贤照旧李正一的皇叔，照旧不要直呼其名为好，所以改口问道。
“我也不知……我嫁给良人之时，前雍王已经故去三年了！”
丹娘愁容满面，稍微顿了顿，接着说了句：
“李郎君，我还想起一事，在凌季友登门造访前一日，我良人他，曾被召进宫……”
“进宫？许令郎是何身份？”
李正一脱口而问。
“我良人家……是皇商！”
丹娘面容愁悴。
多年往事，仿若一瞬，拉至眼下。
“那你可知，那日，许令郎应召进宫，所为何事？”
李正一很是好奇。
“我也不知……那时候，我嫁已往不到一年，许多事情，都没有细细了解，且良人身为皇商，事关皇家之事，我向来不多问！”
丹娘看上去，有些愁云满面。
半晌，又追问道：
“李郎君，你说，当年我良人之死，会不会和进宫有关系？”
李正一愣着神。
他总算明白了，为何之前眉心女人说，丹娘一直怀疑，许令郎或许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才会被人灭口……
若要论，这个世界上，哪个地方秘密最多，当属皇宫！
隔了好一会。
李正一才回过神来，答道：
“这二者，或许有关联……对了，丹娘，是许令郎进宫在先，照旧你被……凌季友强占在先？”
李正一说着，声音变小了些。
究竟，适才这个问题，从某种水平上讲，有些尖锐，无异于让丹娘，把十年前的伤疤……再揭开一次。
可丹娘却很淡然，回道：
“李郎君，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如今的我，也算是阅人无数，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经不起事儿的小女人了……那日，良人刚从宫里赶回来，就撞见凌季友的所作所为，可为时已晚……”
“那你其时？”
李正一轻声问道。
“我其时被凌季友打晕了……这些，都是第二日，良人告诉我的！”
顿了顿，丹娘继续说道：
“事后，我想过自尽，爽性一了百了，可良人却劝慰我，说这一切与我无关，都是凌季友在黑暗觊觎，趁他进宫之时，强占于我……还让我想开些，不要犯傻，更不行自绝性命！”
说起这些，丹娘眼里泛着泪花。
又因情绪激动，咳了起来。
听闻适才一番话，杜萧杳面带恻然，愁绪萦怀，坐在丹娘身边，轻抚着她的后背，好让她稍微舒服一些……
而此时的李正一，把蜡烛拿近了些，仔细翻看许令郎留下的字条。
字里行间，看不出眉目。
照旧没发现什么线索。
正灰心之际。
李正一突然想到，之前一直就盯着“字条上的内容”在思索，而没有跳脱出来，看看此外。
好比，这张纸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