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他去时，风雪满身(二)

　　“你不是顾明忆又如何？我只知道，你是巫神为楚国择定的明主。”

　　是需要她用一生去效忠的君王。

　　“我不明白，你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寻觅三年无果后，为什么还要坚持？”楚云韵一个挥袖，窗帘便不会再随风摆动，一举阻遏了马车外凛冽的寒风与缱绻的飞雪。

　　他仅能望见的天空，被强制性的缩小在了这辆“十分宽敞”的马车中，挣脱不得。

　　谢衡将怀中的长剑，抱得更紧了。

　　见他缄默沉静不语，她以为这是内心坚持有所松动的现象，于是她进一步刺激道，“又或者，你想寻找的那小我私家，基础就不在这个世界，也说不定，否则——”

　　“不，我已经找到她了。”

　　也正是她，亲手将他送进了，这座名为权势的牢笼。

　　将姬染月那时的神色，在脑海中回放了无数遍的谢衡，终于确定了三件事——

　　一、姬染月即是烬欢。

　　二、她不愿意再与自己纠缠一世。

　　三、她的身边有许多同他一样觊觎她的男人。

　　为了能再次占有她，他必须有掌控这个世界规则的能力。

　　修仙世界，人人渴望成仙，他即是最强的仙君。

　　而这个世界，人人都渴求权势，那么他，便要做那个，一统天下的君主。

　　“云湘君，我不会再逃了。”这是他第一次，眼底了有燃烧着的，宛如冰封千里之下，滚烫迸溅的熔浆一般，暴烈开来的野望，他说，“从今夜起，我即是顾明忆，是楚国唯一的君主。”

　　……

　　“令郎，令郎！王宫不行纵马啊！”

　　“滚！”洛玦歌一路纵马至宫门口，掉臂侍卫的阻拦，疾驰至清池殿外。

　　雪花落在少年的肩头，落在园中枯败的林木间，落在溅血的霜白秋菊上，却仍笼罩不了一地尸海间，汹涌的血色。

　　“公……令郎……”随行的亲卫想说什么，但他看见少年沉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水的面容，就什么也不敢说了。

　　少年目不斜视地跨过一地的尸体，来到宫殿厚重的木门前，他抬手抵在门环上，却蓦然失去了推开这扇门的勇气。

　　他在恐惧。

　　“令郎……”亲卫欲言又止，“万一此处仍设有埋伏——”

　　他提醒的话语还没说到一半，洛玦歌已经决然地推开了木门。

　　殿中空荡荡的，而且光线而昏暗，因为有一侧的烛台全部倒地了，昏黄的灯火明暗不定，令桌案前相拥倒地的两个身影霎时多了几分凄绝的气氛。

　　但这并不唯美，对于洛玦歌而言，这或许将会是他今生最不愿见到的场景。

　　疼痛就像野兽，扑咬撕扯着他的心脏。

　　“父王，母妃！”他的嗓音嘶哑得像被刀锋割破了一般，他仓皇跪地，哆嗦着的指尖徐徐抬起，，探了探两人的鼻息。

　　而回应他的，只有空气中酷寒彻骨的寒意。

　　“令郎，究竟会是谁，杀了王上和熙夫人？”亲卫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试探性地问询道。

　　“我不知道，但这座王宫，一定有人知道，尸体余温尚存，那个杀人者，说不定，就隐藏在这座王宫的某个角落，窥伺着这一切。”洛玦歌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似毫瓦解或是疯狂的模样，他冷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他的心脏有多抽痛，他的大脑就有多冷静。

　　“你留在殿中，掩护好父王与母妃的尸体，另外，搜寻一下这个殿中，是否丢失了什么物件。”

　　“付托下去，王宫所有宫门禁闭，一只苍蝇也不要放过，至于其他人，随本令郎一同，将整个王宫，翻它个底朝天来，不得放过任何一丝角落！”

　　“诺！”军队如潮水般四散开来，迅速蔓延至整个王宫。

　　此时，洛玦歌正要离开清池宫，却在走到院门时，停了下来。

　　他盯着园中依旧开得茂盛的秋菊，眼底积贮的杀意，浓郁得快要溢出来了。

　　“别让本令郎重复第二遍，滚出来！”

　　菊丛中有了细碎的响动，一个快要被雪完全笼罩的人，一个踉跄滚到了洛玦歌的脚边。

　　那人仰起头，满目惊惶，“别……别杀奴，奴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看见了！”

　　洛玦歌看他的装扮，应该是今夜卖力清池殿守夜事情的内侍。

　　此人身躯孱弱，无一丝内劲，不行能是他杀的人。

　　“说，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奴……奴看……看见了……”面对洛玦歌寒凉入骨的视线，那名小太监舌头直打结儿，偏偏越紧张畏惧就越说不出话来。

　　这小内侍预计快要被吓傻了。

　　洛玦歌眉心紧皱，忍住了一脚将他踹倒的激动，决定换个问法，“那本令郎问你，王上今夜最后召见的，是何人？”

　　“奴……奴不认识，只听见什么公主……但那人是奴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比……比后宫的所有夫人，都悦目！”

　　洛玦歌从未有一刻像今夜这般，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冰封了一般，寒风像刀子一般，将心口捅了个大窟窿。

　　“姬、染、月！”

　　“哈欠！”姬染月今夜穿得单薄，被风雪一吹，整小我私家瑟缩了一下，满身环佩叮当。

　　她将能带走的宝物，全都揣在了身上，现在的她，满头珠翠，艳光粲粲。

　　偏偏就忘了，给自己再加一件外袍。

　　她用某种渴望的目光，望向了一旁满身散发着滚烫热气的白起小哥哥。

　　奈何某人完全没get到她的渴望。

　　“主公，有一拨军队向此处靠近，我们必须赶忙离开！”

　　“好的。”她这一出国库，眼皮就开始不循分地跳动着。

　　有一种随时都有可能翻车的预感。

　　“走！”白起领着她，一路游走着，靠近了宫门。

　　“戒备这么森严，我们是直接杀出去么？”姬染月凑在白起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杀出去，很可惜，你没有时机了！”

　　这是……洛玦歌的声音。

　　她尚未反映过来，一只箭羽破开风雪，朝姬染月的后颈处射去，却被白起用手掌握住了，箭身擦破了他的皮肉，血液一点点，浸透了整个掌心。

　　“白起，你没事吧？唔——”姬染月被单手拦腰抱起，一个猛冲向宫门口，绞杀了一名骑兵，夺马便狂奔向街道。

　　“追！”

　　洛玦歌眼底，似有无数血色炸开。

　　一拥而上的骑军，搭弓射箭的弓军，都对这两人，起不到威胁。

　　白起一心纵马，卖力杀人的，反而是使用了天阶技术卡“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姬染月。

　　她究竟骗了他几多，他直至今夜才知道，她原来会武，且武艺超群。

　　“姬染月！”少年白马银枪，一人当先，不停拉近着与她的距离，“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王与母妃？回覆我啊！”

　　最后四字，穿透了漫天风雪的阻隔，在姬染月的耳边炸开。

　　她的长剑，正穿过一位士兵的腰际，血花溅上了她飞扬的发丝，她回眸一笑，眼底满是肆意与挖苦。

　　刺得他的双眼都睁不开了。

　　“胤灭周的那一日，就该想到今夜之乱。”她夺过凌空而来的一只流矢，瞄准了少年的咽喉，锋芒的箭尖与她柔软的语调，形成了一种极矛盾的冲突美，“洛玦歌，你知道吗——”

　　“你这一生，最不应做的，就是救下跃下城墙一心求死的我。”

　　姬染月腕间扭转，箭尖偏移了一寸，箭羽如流星般，撕开了漆黑的夜幕，以催枯拉朽之势，破开了他坚硬无比的银甲，直直盯穿了他的肩头

　　“如果还能有下一次，别太天真！”

　　轰得一声，少年由于惯性一个后仰，从马上摔落至雪地上，雪花落在了他的眉骨间，映衬着他眼角的那一滴泪，比肩头前汨汨涌出的鲜血，还要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