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祸水之名

　　姜佛桑“被迫”想通后，才得知被送来棘原的不止良媪和五婢。

　　她的妆奁也一并被送了来，连同九媵和那五十名匠人。究竟这些也算是她妆奁的一部门。

　　同是天子赐婚，赏给扈氏和赏给萧氏，哪能厚此薄彼？总要一碗水端平才好。

　　良媪见女君恍过了神，心下大松了一口气。

　　追念已往这段时日，简直不知怎么过来的。

　　女君被抢之后，她们这些奴婢全都慌了神，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扈刺史能将人救回。

　　然而事情并不如预期。扈刺史率军去了趟豳州，回来时不见女君踪迹，良媪就猜到情况欠好。

　　对眼下这种境况，好与欠好，她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判定。

　　“扈家虽是寒门，好歹祖上三代为官，父祖皆为一方郡守，扈使君更是官至刺史。反观萧家，祖上皆为役民，萧琥发家前也不外区区县吏，攒得如今家底，还要多亏当地豪族何氏地襄助……”

　　同是手握雄兵，论领地、论财力、论名望，萧家究竟略逊扈家一截，实在让良媪如鲠在喉。

　　嫁扈氏，已经让京陵高门看尽笑话，如今再醮寒门都不如的萧氏，女君再别想抬起头了。

　　幸而顶的是七娘子的名，以后回京陵的时机预计也寥寥。

　　而已，而已。

　　除了这些不足，倒也有一丝庆幸。

　　“老奴才知那扈七令郎竟是个多病之身，身患顽疾，治愈渺茫，扈家人瞒得倒紧！亏的亲事未成，否则……”

　　否则置β要不了几年女君就得守寡。

　　一直默默无声的姜佛桑忽而开口：“七令郎如何了？”

　　“女君于青庐被劫，七令郎急怒攻心、口吐鲜血，尔后便昏厥不醒。整个华通城的医者都被请去了别业，当晚险些救不回，幸亏他意志够坚，靠着一口气挺了过来。只是醒着的时候少，泰半的时候都在昏睡，怕是——”

　　想来也是可怜，好好一对新人，硬是被那抢婚之俗给害了。

　　这月余间，一个病发汹汹，一个险死还生。同病差异命，合该是命里无缘罢。

　　姜佛桑闻言，寂然良久，道了句：“是我累他至此。”

　　原本另有三年好活，因她这个变数，眼看就要……

　　“女君别这样想，这都是各自的命数。”良媪宽慰道，“听闻天子还从京陵派了医令过来，亲为七令郎诊治，他会无事的。”

　　七令郎其人俊才特殊，与女郎也甚为相称，只可惜是个没福寿的。

　　而那萧五令郎纵然万般欠好，瞧着倒是个长寿之相。

　　也难怪连皇后派来的宦者话里话外都透着喜兴，倒恰似女君得了自制一般——也对，怎么不比守寡强呢。

　　就是行止太过莽撞了些。

　　如今北地随处都在议论，说女君朱颜祸水的有，说女君是那千年狐精转世的也有。

　　还断言，女君刚至北地就险些挑起两州恶战，以后还不知当如何祸国殃民。

　　良媪每每听见此类言论，真是气愤又无力。

　　她家女君颜色好是真，却绝不是祸水！

　　别人抢是别人的事，与女君何关？

　　但谁信呢，连良媪自己心里也泛嘀咕。

　　只当是那次英雄救美结下的孽缘，萧五令郎对自家女君一见倾心，才会行抢亲之举。

　　若如此倒可放心些，至少婚后他不会对女君太差。

　　“女君，五令郎是否早对你——”良媪向她求证。

　　姜佛桑却又去问谁？

　　萧元度究竟为何非要强娶她，她基础一无所知。

　　“总之不会是你们认为的那样。”

　　姜佛桑不想再提此人，她需要考虑的另有其事。

　　瀚水以北，共有凉、崇、秦、豳、相、蕲六州，占去燕朝泰半疆土。

　　南地完全受朝廷掌控的只有江、平、安、定这四州，另有刚被许晁平叛收归的西南沧州。

　　幸而北地六州分立，互不相服。

　　单就萧扈两家来说，论财富兵强，虽然非扈家莫属，但萧家也未必就不能一争——

　　姜佛桑对扈家仅有的了解全是通过堂妹的书信，厥后到了南州，偶尔传来中州战事相关，扈成梁和萧琥是最常被提及的两位军阀。

　　也就是说，一二十年后萧家还在，并没有被其他军阀吞并。

　　既然如此，嫁进扈家照旧嫁进萧家，对她来讲并无划分。

　　问题还在于萧元度。

　　若与扈长蘅相伴，姜佛桑有掌握做到琴瑟和鸣、不横生枝节。

　　与萧元度一起，她完全无法预料今后会发生什么。

　　那就是一个恶霸，一个疯子。

　　偏偏关于萧家，她所知实在太少。对萧元度更是一无所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想要的低调与牢固，应是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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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半晌，九媵借着探病的名义过来主室。

　　各个脸色憔悴，爱哭的几个更是眼皮红肿。

　　这番变故对姜佛桑来说是无妄之灾，对她们来说又何尝不是。

　　先是女君被抢，随着发现扈七郎是个病秧子，众媵本以为可以重返京陵，不意天子一道诏书，阻绝了她们的后路。

　　良媪刚刚分析的萧扈两家的差异，她们也都心知肚明。正因为明白，才千般不愿。

　　素来还算稳重的曲姬，眼下隐隐泛着青，她问：“咱们必须进萧家？”

　　姜佛桑道：“连皇后派来的宦者我没见着，你们想必是见过的。有无转圜，你们应当比我清楚。”

　　曲姬眼神微黯，再不言语。

　　“女君推得倒洁净！若非你招惹上那萧霸王，又怎会有抢亲一事？那晚你二人消失许久，谁知道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

　　“申姬！”良媪怒声打断，“你是瞎了心不成？敢对女君不敬！”

　　申姬近身嬷嬷忙跪地替她请罪。

　　申姬确实不忿，非止是觉得被牵累。

　　在她看来，姜佛桑也不顶美，哪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地抢婚？如今北地都快把她传成神女了，她偏是不平。

　　然而再不平，终究矮人一头。在嬷嬷的一再敦促下，申姬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错。

　　姜佛桑声色不动，视线从每小我私家脸上掠过。

　　看得出来，她们中多数都将这灾祸归罪到了她头上。

　　“不是我请你们来作媵的，一切都是连皇后地部署，你们反抗不了，我也只有听从。若有怨怼，不若直接去信京陵，连皇后若然发话将你们召回，我还会拦你们不成？”

　　语气虽淡，却不怒自威。

　　众媵相视，纷纷请罪：“女君息怒。”

　　姜佛桑撑额，闭目：“我累了，良媪送客。”

　　九媵迟疑着告退。

　　仍是姜素留在了最后，另有柯姬。

　　姜素面露关切，言语老实：“女君别往心里去，不拘哪里，妾与柯姬总是愿意追随你的。”

　　柯姬想得也开，横竖都是作媵，到哪作还不都一样。

　　“蒲姬天天哭，只怪她天生眼泪多。简姬整天捧着书卷，基础不体贴旁的。金姬祁姬也和我一般想法。所以女君，你千万宽心，这事本不怪你。”

　　姜佛桑神色稍缓，道：“你们也不要畏惧，想来萧家也非吃人之地。”

　　柯姬颔首，见她似真得乏累，便拉着姜素走了。

　　她们才走，萧家那边便送来了吉服，请姜佛桑试穿。

　　姜佛桑往榻上一躺，锦衾一拉蒙住了脸。

　　良媪见状，叹了口气，亲自去将吉服接下。

　　终于，照旧到了女君第三次嫁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