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父子
饭桌上，朱元璋粗拙的大手，随意的一捏，一枚鸡蛋外壳脱落。随后把晶莹的鸡蛋，放在朱雄英的碗里，笑道，“吃！”
接着，又转头对朱标道，“这孩子，了不得。小小年纪就知道不能乱杀人，要依法查案，比咱强，也比你强！”
说到此处，喝了一大口浓稠的稀饭，吃了几口咸菜，继续对朱标道，“你呀，就是心太软，太迁就那些念书人！”
朱标苦笑，“儿臣不是迁就他们............”
“不是迁就是啥？”朱元璋不悦，“该杀就要杀，不杀他不怕！”说着，又给朱雄英夹菜道，“大孙，多吃，吃得多长得壮！”
朱雄英看看一脸苦笑的朱标，笑道，“皇爷爷，父亲是以德服人！”
历史上对于朱标这个太子评价很是高，凭据传统儒家的理念，这是一个及格的继续人。他不是那种对老头子唯唯诺诺的太子，而是很有自己的主见。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很是喜欢和他老子唱反调。
“啥德？”朱元璋不屑道，“刀把子就是德，当天子要恩威并施！”
此时，朱标看向朱雄英，开口转移话题，“父皇，英哥儿早就到了念书的年纪。这几年因为身子欠好一直延误，现在他身子大好了，儿臣想，是不是给他选几个师傅！”
“完了！”朱雄英心里咯噔一声，他最讨厌的就是上学。
再说，这时代学的都是什么呀，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这些玩意他基础就是两眼一抹黑。除了零星明白一点皮毛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念书是正事！”朱元璋想想，脸上的心情很是郑重。
他虽然身世不高，但却格外重视文化教育。和所有贫苦身世的人一样，认为好好念书是唯一能改变子女命运的途径。当了天子之后，也是如此。不光请大儒教导太子，连其他皇子也是请名师教导。
至于后世有些带着眼镜摇着破扇子的公知口出狂言，说什么朱元璋臭屌丝身世，敌视念书人，那更不是存在的事。
朱元璋身世微寒，深知文化的作用和力量。开国之后，不光在各州府县鼎力大举推行官学，还格外重视科举。而且，因为他知道民间痛苦，知道小门小户出一个念书人何等不容易，特旨给了念书人许多特权。
譬如，国家服侍。念书人从童声一旦考上了秀才，其中结果杰出者，每年可以获得国家补助的粮食。而且从秀才开始，就可以见官不跪，可以使用奴婢，可以免除钱粮劳役，还能免除刑罚，即即是犯错官府也不能随意打骂。
一个秀才名下可以有八十亩地免除钱粮，举人则是四百亩，到了进士则是两千亩。
这还不算优待，什么是优待？这都不算重视，什么是重视？
倒是后世一些公知念念不忘的大清，给念书人什么了？只给了一条几百年都剪不掉的辫子而已！
朱元璋厌恶的，是那些整日夸夸其谈狂言不惭的假念书人。欣赏的是勤于王事，心怀天下的念书人。他钟意的，是那些学以致用的君子。而不是只知道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的假道学。
他只不外用超高的尺度要求天下的官员学子，到了后世怎么就成了看不起念书人？怎么就成了苛责念书人？
严格说来，他定制的八股取士，给予了天下念书人，明清两朝近乎六百年的富贵。
“不念书不成器！”朱元璋又道，“你看看，朝中谁行？”
朱标沉思片刻，“儿臣以为，华盖殿大学士刘仲质，文华殿大学士鲍恂，全思诚，张长年等人都是品学兼优之士！”
朱元璋点颔首，“那你就传旨，让他们教导东宫！”
朱标又想想，“是单独教导，照旧同诸皇弟们一起？”
此时宫中，有皇子们念书的地方，称作大学堂。尚未就藩的皇子们，都在大学堂中念书，由大学士和翰林院侍讲学士教授。
“照旧单独教导吧！”朱元璋想想，“究竟，身份纷歧样！”
这话没错，朱雄英虽然年纪小，辈分也小。但确实东宫的嫡宗子，大明帝国未来的继续人。
“儿臣以为，照旧和诸皇弟一起吧！”朱标开口道，“他现在才开蒙，不需单独教导。而且，都是一家人，何须分得那么生份？”
朱元璋咧嘴大笑，“对，你说的对！”说着，叹气一声，“也就这几年，他们这些娃子们还能聚在一块儿，再过些年都就藩去了，一家人一年也见不着一回！”
朱雄英苦着脸，拉着朱元璋的袖子，“皇爷爷，孙儿能不能不去？”
岂料，一向宠溺他的老头子板着脸，郑重的说道，“不成，必须去念书！念书才气明智，念书才气明辨事非！”
马皇后也开口道，“大孙呀，念书认字的事可不能不去。好儿郎，就是要好好念书！”
朱雄英无声叹气，穿越一回，也逃不脱上学之苦。
朱标横他一眼，“快吃，吃了之后，就送你去大学堂见识一番！”
闻言，朱元璋怒道，“用饭你催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用过早膳后，老头子自去奉天殿治理公务，接见臣子。
马皇后带人给朱雄英换了一身新衣服，簇新的团龙袍服，腰间佩上玉带，头戴金丝纱冠。
“俺大孙真俊！”马皇后上下审察一番，拉着朱雄英走到外间，对期待已久的朱标说道，“你不许吼他，有啥事好好说！”
“儿臣知道了！”朱标俯首行礼，随后板着脸对朱雄英严肃的说道，“过来，跟上！”
朱英雄马上起诉，“皇祖母，父亲吼我！”
“你干啥呀！就不能好好说，非要横眉立眼？”马皇后呵叱朱标，“你当他是你臣子呢，他是你儿子！”
“儿臣，也没多高声呀！”朱标叹气，有二老在，他这当爹的，就不能在儿子面前，摆出严父的架子。
朱雄英跟在朱标的身后，徐徐出了坤宁宫，迈步过门槛的时候转头望去，马皇后还在门前摆手张望，依依不舍。
“别看了！”朱标低声道，“你现在喊什么，你皇祖母也听不到！”
“恩！”朱雄英低头应了一声。
“以后，不许仗着你皇祖父皇祖母的痛爱，胡作非为。去了大学堂念书，更不能仗着身份，欺负你那些王叔！”朱标的口吻有些严厉，“若是被我知道，小心你的屁股！”
说着，看着朱雄英微微一笑，继续道，“当着二老的面，我不能把你如何，可总有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儿臣知道了！”朱雄英苦着脸。
即将跨过门槛之时，朱标伸出大手，“来！”
朱雄英先是微微错愕，然后深出小手，拉住朱标的大手。
朱标用力一提，朱雄英双脚离地，在门槛上越过。
父亲的手心格外温暖，朱雄英抬头，只见朱标一脸笑意。
此时阳光落下，父子二人的身影，在深宫的夹道中，拉得很长。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分不出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