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好圣孙
“人人都说汉武帝雄才简陋,一代雄主!”
朱元璋抱着孙子,徐徐说道,“可在咱看来,他就是一个败家子呀!他这辈子是打痛快了,可也把他上两代君王励精图治攒下的家底,给祸殃洁净了!”
“你可知,打仗打的是什么?”
朱雄英想想,“钱粮!”
“对喽,可这钱粮哪来呀?”朱元璋徐徐说道,“天子也好,大臣也好,投军的也罢,都是只会花钱吃粮的,不会生产的。这些钱粮,都是普天之下的黎民,一粒粒种出来的!”
“春种秋收,黎民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地里忙活,祈求上天风调雨顺。一家人种十亩地,不外是百多石粮食,去了皇粮秋税,能剩下几多?”
“好年景不外是勉强填饱肚皮,遇上老天爷不给脸,起风下雨,就要半干半稀的果腹。若是年景松弛,水灾旱灾,老黎民颗粒无收,就要吃草根树皮,甚至卖儿卖女!”
说着,朱元璋抱紧了大孙子,继续说道,“咱是经历过那个世道的,你太爷爷太奶,另有咱的兄长,都是这么活活饿死的!”
“人怎么死都行,就是不能饿死。你生下来就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没见过那个局面,饿死的人呀,比鬼还吓人哩!”
朱雄英看着朱元璋的脸色,他从老头儿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酸楚另有悲悼。
他万没想到,朱元璋这个历史上被人说成是暴君的天子,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不外,有此一面,也理当如此。
朱元璋,穷人家的孩子。怙恃兄长,皆死于元朝末年的瘟疫饥荒。他知黎民之苦,明黎民之艰难。更深知,贪官污吏对于黎民之危害。
“老黎民,汗珠子摔成八瓣干活,可照旧没饭吃,为啥?”朱元璋看着朱雄英说道,“都让朝廷征走了,一亩地就长那么多庄稼,田主家收租子,官府要缴税,剩下的还不够敞开肚皮吃一顿。”
“老黎民为啥造反?饿的!”
“你想当汉武帝,想要谁都怕咱大明,想要啥江河所至,皆为明土,咱听着也兴奋。但是不是要打仗?几十万雄师出征,一打就是好几年,这粮食从哪儿出?”
朱雄英想想,低下头,小声道,“黎民!”
是呀,他生长于物资极端丰盛的新时代,虽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从没为粮食发愁。而这个时代,粮食就是命,是一小我私家,一个家庭,乃至一个民族的命运!
“除了粮食,几十万雄师的盔甲,武器,鞋袜,帐篷,战马,牲畜,草料。这些工具,是不是都要黎民身上出?”
朱元璋又道,“一个投军的,要十个老黎民勒紧裤腰带供养。几十万雄师,是几多黎民?”
“就说缅甸那些地方,全是深山老林,打下来能干啥?”
“赫赫武功,听着好听。可有句话说得好,兴黎民苦呀!咱们在皇宫里,享受天下人的服侍,吃的用的都是天下最好的。还为了那些不妥吃不妥喝的啥虚名,劳民伤财,出征打仗,对得起黎民吗?”
“汉武帝雄才简陋,可他祸殃了两代人的家底。他一死之后,国家衰弱,政权沦于外戚之手,又是主少臣疑,结党营私!”
“好好的大汉,亡了!”
“他在世时候舒服了,谁都怕他,可他刘家的大汉,由盛转衰!”
“再说,汉武帝也不是谁都能当的!”朱元璋继续认真的说道,“你看看隋炀帝杨广,也是好大喜功,也是见了哪个番邦都想打。也是想着让大隋朝千秋壮盛,可最后呢?”
“咱起兵的时候,手下都是饭都吃饱的穷男人,那时候咱可没想过有朝一日坐金銮殿!等当了天子之后,咱想的是赶忙把狗日的,就知道祸殃人的大元打跑,打死。可没想着啥面子上有色泽的,赫赫武功。”
“等咱当了天子之后,咱想的是,天下黎民,不能再像以前大元似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能跟以前一样,皇粮钱粮,差役徭役干个没完!”
殿中鸦雀无声,只有朱元璋教育孙儿的声音回荡。
朱英雄低头想了许久,郑重的开口,“皇爷爷,是孙儿想的有些偏激了。古语云,国之大好战必亡!如今大明百废待兴,当务之急是应该生长民生,让黎民都过上有饭吃,有衣穿的好日子。而不是想着,在边疆之地继续用兵!”
“所谓矫枉过正,一隅的胜仗对咱大明无足轻重,可要是因此加重黎民的肩负,却是得不偿失!”
“我大明,天朝上国,物华天宝。自古以来,只要中原王朝政治清明,国泰民安。那周围的番邦,自然会恳切来拜。”
“就好比一小我私家过日子,不管啥,他都要先把自己的家过好。否则,别人不会服他。就算不敢打他,也会讥笑他!”
“哎,对喽!”朱元璋大笑,“咱的好大孙呀,真是聪慧!”
而此时,连朱标在内,殿中众人皆是动容。
须知,现在的皇太孙才八岁呀!
先前他一番江河所致,皆是明土的话已经让大伙心生波涛。现在,这番立国安民的话,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能是八岁的孩子说出的话吗?
莫说八岁,这番话,寒窗苦读数十年之人也未必说得出。大明朝,那么多皇子皇孙,那么多成年亲王也未必说得出来。
而且,他的话中,包罗了最质朴的爱民之心。
朱雄英看着朱元璋,“皇爷爷,孙儿懂了。国家的强盛,并不在于打了几多胜仗。而是在于,黎民的生活是否富足。在于当权者,是否轻徭薄役,在于国政是否通达。”
“皇爷爷不想再打缅甸,就是为大明黎民淘汰肩负,是不让投军的从黎民嘴中抢粮食。是为了淘汰国家财政支出,与民休息!”
朱元璋大喜,大手抓着孙子的肩膀,咧嘴大笑,“好好!”笑着,看向群臣,骄傲道,“看看,看看!啊!这就是我朱家的种儿,生下来就知道心怀天下黎民!”说着,又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孙子,继续笑道,“才八岁呀,才八岁!这要是十八岁,还了得,啊!”
“咱老朱家后继有人,如此好圣孙,古来难见呀!”
天子亮相之后,群臣赶忙赞颂,“臣等恭贺陛下,恭贺大明,山河有后,大明永昌!”
一旁的朱标,也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甚至眼神中另有些震惊。
“这孩子,可比以往要懂事,也智慧多了!”
以前的朱雄英在他心中,就是个被祖怙恃宠坏了的作怪鬼。甚至,私下里他也为这个大明帝国第二顺位的继续人头疼。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儿子,不光在一夜之中长大了,更是和小大人一般,让人另眼相看。
不外,他兴奋归兴奋,可照旧摆着严父的脸。
见朱元璋对孙儿爱不释手,低声道,“父皇,不行太宠溺了英哥儿!”
朱元璋正抱着孙子美滋儿的,听儿子这么说,马上垮下脸,没好气的说道,“你一边去,咱抱孙子,碍着你啥了!”
朱标马上大窘!
朱元璋大手,亲昵的捏捏朱英雄的脸蛋,“好圣孙,真是咱的好大孙!”
他的手跟砂纸一样,被捏了两下,朱雄英赶忙挣脱开。
“耶,爷爷捏两下都不行?”
“朱元璋大笑几声,拉着孙子的手站起来,“今儿兴奋,让你祖母包饺子,晚上陪爷爷喝几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