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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遇非人之滉玉

52、动星纹

所遇非人之滉玉 杜今舟 5304 2022-08-26 23:09:05

  金河寺外池塘底下的狐狸府邸已经没有妖怪居住了,李承叡回来看的时候,所有的工具上面都蒙了一层淡淡的灰。但幸亏没有什么妖怪闯进来,将这里洗劫一空。

  他已经查清楚了水劫阵法的事情,又去了碧霞境中,辗转收到天庭诛灭毒龙的谕示,马上他就能登仙了——他觉得自己该是时候和这里道个体。

  这座府邸是水托起的,四面的津渡就是关闭它的要害,李承叡觉得这似乎也没什么剩下的工具,转了一圈之后,依次毁去了北、西、南三个津渡,到了东边时,他迟疑片刻,问道:“你还在这里。”

  怀风的脑袋飘在水面上,对他照旧有些爱答不理的。

  “你怎么还没走?”李承叡问道,“褚雁飞都走了。”

  其实是李承叡把褚雁飞赶走了,听闻怜真的已经不在之后,之前一直吵吵嚷嚷要寻仇的人反倒没精打采的,李承叡觉得他与其呆在这里臊眉塌眼,还不如去行走四方。

  怀风从水里跃起来,把脑袋拱进他的广袖中,叼出一封闪着金光的卷轴——那是泰山娘娘交给李承叡的、天庭对白和砚下令诛灭的文书。

  “你想替我去?”李承叡问道,“那你去吧,你也该做个了断。”

  这是他最后收的得力部下,也是看似反面他亲近,实际上对他最好的那个。李承叡想到自己也该和她离别了,伸手摸了摸怀风的脑袋,对她说:“金河寺外,昆吾在等你,他是天庭派来的监刑官,会看着你对白和砚行刑。”

  怀风闻言,点了颔首,体现知道。

  紧接着,这个地方真的只剩下李承叡一小我私家了。

  他想着左右不外片刻时间,总归他是解决了崔三娘子作出来的大麻烦,只要诛灭了白和砚,离迭步生所说的天法也不会太远了,于是他也不忙着毁去这最后一个津渡,而是在木栈道上坐了下来,静静期待着。

  过了片刻,又或是许久,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召唤他,下意识地他就响应了这个召唤,紧接着他就被他自己设下的术数吸纳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大殿,李承叡左右看看,并没发现什么威胁,他也不太熟悉这里,但是很快,他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衣角,转身一看,发现昆玉玑正躺在地上。

  她不会摔了一跤就喊我来吧?李承叡想到。

  打趣似的,他笑道:“你终于喊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喊我了呢。”

  昆玉玑却没有说话,李承叡期待了片刻,才察觉到差池,他立即蹲下来,将昆玉玑从地上拉起来,可是她像是断了一条腿似的基础站不住,随后,一声木头掉在地上的响声突然响起来,李承叡这才发现昆玉玑手里握着一个手杖——她真的断了一条腿。

  肉身劫。李承叡想到。

  他一时间心情庞大,上回他在樊阳见到昆玉玑时,她还活蹦乱跳的。

  李承叡施了术法把手杖捡起来,正要递给昆玉玑,却发现昆玉玑已经昏厥了已往,她的脸颊边上泛起暗青色的纹路,似乎藤蔓一般生长出来,李承叡立刻认出这是白和砚的毒,心里越发困惑了。

  他用自己的法力暂时封住了毒,但是只是停止它的扩散。白和砚身为毒龙,修为也比李承叡更高,那次他自己中毒,全是靠硬抗,最后白和砚解了毒,他仍在床上修养好一阵子,那毒一旦发作,疼得恨不得自己挖出自己的心肝。除了停止,他只得先把昆玉玑安置好,然后去白和砚那里看看是怎么回事。

  幸亏这个大殿里有张坐榻,李承叡把昆玉玑放在那里,正要转身离开,昆玉玑却突然探身世子来拉住他的手,等李承叡回过身来,他听到昆玉玑十分虚弱地低声道:“……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个时候来了?”

  李承叡反问道:“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此言一出,他想到,恐怕真不是昆玉玑喊他来。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初除了送她长寿锁,还在她身上施了一个术法,就是在她性命紧急的时候提醒自己赶忙施救,只不外在二十岁之前昆玉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李承叡也一时忘了,也就没有解开。

  他把昆玉玑从坐榻上探出来的手臂和上身又推回去,昆玉玑看样子神思并不清明,对他道:“我都重复进宫好几回了,你照旧头一回来——这不是幻觉吧?”

  “什么重复?”李承叡问道,他顿了顿,想到自己不应和一个疼得快没理智的人掰扯这个,他道,“行了,你好好躺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走出大殿,很快飞到空中,临行前李承叡看了眼脚下,才发现这里是皇宫。

  找到昆吾和怀风并不难,李承叡本以为是他俩没有得手,叫白和砚给逃脱了,但他到达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和砚的尸体,他已经没有措施维持人形,一条龙躺在屋子里,四壁全是龙血,怀风站在龙头边上,看见李承叡来了,她有些急切,道:“白和砚给昆府的水下了毒。”

  她说了这话,像是疑心自己没说清楚,又语气平平地增补道:“明明他这么威胁了,我都住手了,可是昆吾照旧杀了他。”

  李承叡这才明白过来情况,他原来不想质问昆吾的,但是当他看向昆吾的时候,昆吾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李承叡感应如鲠在喉,这才将不解说出口来,他道:“我们可以毁了阵法,再想此外措施杀了他。”

  昆吾也很不解,道:“难得逮住他,怎么能给他生路?”

  “昆玉玑不是你的主人吗?”李承叡道。

  昆吾越发费解,和李承叡解释道:“清霖真君正在历劫,这也是她劫数的一部门,不历劫的话,她回不到天庭。”

  李承叡感应有些差池劲,但是又无言以对。

  他看了一眼地上龙的尸体,又看了眼怀风。怀风像是还没明白过来这事为什么会这样结束,正当这时,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过来,崔楹赶到了这里,她先是看到地上的血,愣了一下,随即她就盯住了沾着血最多的昆吾,立即从虚空中抓着自己的斩马刀,一下子冲向昆吾。

  昆吾只是展开手中那把扇子,反手一扇,一阵似乎带着万千刀剑的风立刻将崔楹掀翻出去,他劝告道:“崔楹,念你是凡人之身,虽然是首恶,但天庭宽恕你的罪过,望你莫要再兴风作浪了。”

  崔楹在百步之外撑着斩马刀站起来,又一次往这边拖着步子过来,昆吾见了,叹了一口气,道:“崔楹,你学的是人法,我用的是天法,你的仙门没有教过你,人法是斗不外天法的吗?”

  崔楹笑了笑,道:“斗不斗得过,总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昆吾看着她,似乎觉得有些棘手,他想了想,对李承叡道:“要否则,我先和她周旋着,你去向泰山娘娘禀告此事,上达天听,请一道谕示来,我再杀了她?”

  从他适才说到“天法”二字,李承叡就有些走神,他一时想起迭步生对他的劝告,这会子才又被喊回神来,换做往日,他就应昆吾的请求照办了,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有利照旧有弊。或者说,他刚刚目睹昆玉玑的惨状,又看到白和砚的尸体,不清楚昆吾怎么还能这么云淡风清。

  于是李承叡只道:“我突然想起另有一事,我先走了。”说完,他不给昆吾反映的时间,赶忙离开,往昆玉玑在的地方去了。

  昆玉玑早已经不记得她实验过几多次阻拦孟师去攻打统万,也不记得她几多次被困在宫中,她杀了傅昭许多次,但是似乎有什么铁律不允许她杀害傅昭。前频频她尚能怀着恨意下手,杀死他的时候,昆玉玑心里还尚且有些遗憾和困惑,可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她逐渐麻木了——就像墨麒麟预料的那样。

  如果有什么好事的话,那就是她逃避过,但是一遍各处得知孟师已经死了,一遍各处在本应大哭一场的时候骑在马上赶去下一个地方,做出下一个决定。昆玉玑逐渐了解到,这是既定的事实,她只有接受。

  只有病痛是真实的,每一次的伤痕和屈辱会带进下一次的轮回中,继续折磨她。所以最后一次,也就是这一回——她放弃了,她没有杀傅昭,而是把簪子指着自己的脖子,这简直威胁到了傅昭,傅昭从她身上起来,有些惊惶地叫她不要激动。

  但这样做也启发了昆玉玑,她真的太累了,她周全不了任何事,她突然意识到另有另外一种“周全”的措施,于是她真的刺进去了。

  那种直达体内的刺痛和真实她现在还记得,她看到自己的血迸发出来,溅在她的眼眶里,使眼前的一切都弥漫上红色,她感受到自己被傅昭抱住,他用手按住伤口——直到这里,一切都还像“死亡”。

  但是很快情况扭转过来,她感受到那种刺痛消失了,傅昭也怔怔地看着她,很快,昆玉玑眨了眨眼,傅昭则松开了按住她伤口的手,他的手底下,那个致命的伤口愈合了。

  “玉玑,”傅昭很是惊喜地看着她,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昆玉玑不清楚,但是她明白一件事——她连死都没法选择了。

  这之后的几天里,她没有再寻死,傅昭照旧照旧,每天中午会来陪昭阳公主共进午饭,他让昆玉玑也坐下,但是昆玉玑不想吃,她也不愿这样,她觉得这样离奇的餐桌对昭阳来说太奇怪,可是她已经太累了,疲于演一出拙劣的戏给孩子看。

  在短暂而有限的饭后时间里,她可以在傅昭的陪同下去御花园散步,傅昭试图给她换一根手杖,他派人送了一个更结实悦目的木杖,昆玉玑却不是很识货,她用惯了这个陪她许多个轮回的手杖,于是就把那根新的收起来任它蒙尘结网。

  她原来可以继续忍受下去,看成傅昭基础不存在,直到她死——这样也算还了她怙恃兄长养育她的恩义,但是她压根没想到这个突发的毒。

  李承叡赶回来的时候,昆玉玑仍旧疼得彻心彻骨,蜷缩在榻上,李承叡让服侍的宫女昏厥已往,他才快步走过来,道:“我会去找解药。立刻去找。你能扛得住吗?”

  昆玉玑疼得已经失去理智了,她哆嗦着唇齿,忍了很久,最后照旧说道:“杀了他,杀了傅昭……我就会好。”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十分惊骇。痛恨归痛恨,但是她不想变得这么残忍,这一点都不像她了,可是她忍不住,她疼了太多回,就算是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受起来也没这个催人心肝。

  听了她的请求,李承叡像是愣了愣,并没有允许,他道:“非是我不愿,我自然知道他是个莠民。但傅昭和你的肉身劫有因果,杀了他,你恐怕也不能善了。”

  昆玉玑这才依稀想起来傅昭似乎也算是李承叡妹妹的子女,她没再说话,看了李承叡一眼。

  李承叡以为她不明白,就道:“只要你挺过这一遭,挺过这一生,你很快就能回到天庭做你的真君。”

  昆玉玑却只是流泪,她问道:“我就算死了,灵魂也……不能去来生吗?”

  “你没有来生,”李承叡见她疼得汗如雨下,怕她撑不住,爽性跪坐在床沿,和她说许多的话,“你只有神魂归位,回到天庭。虽然你现在觉得时日很长,但是对神仙来说,一百年真的很短。就算是为了孟师,你也该撑下去,他马上就会来接你了。”

  昆玉玑闻言,睁了睁眼,问道:“……孟师?”

  李承叡虽然最近没怎么管凡人的事情,但是外头消息太大,孟师追随楼瞻雄师南下,和唐王的军队合兵,走水路抵达京华东岸——这个他总照旧知道的。

  他道:“是的,马上他和唐王就会打进京华来。”

  昆玉玑朦朦胧胧间,清醒过来,她抬了抬头,问道:“他没死吗?他还在世?”

  “虽然还在世。”李承叡有些不明白,但想也知道,恐怕是傅昭骗了她,为了让她相信,李承叡拿来她的手杖,道,“这是榆树的料子做的,统万城外一片片全是,这不是孟师送你的吗?”

  “可是……可是……”昆玉玑哭得更凶了,“霜致给我一封血书,亲笔告诉我他已经死了,一次次……姜玉衡也说他死了,于将军也说他死了——他在世就好,他在世就好。”

  李承叡见她像是有了求生之念,也就暂时安下心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她,可他就是没措施看她这样去死。

  或许她真的很像小舟,比小舟还要小舟。小舟不外是游戏般地,自顾自以为自己爱上一小我私家,可昆玉玑是真的爱上了一小我私家。他想,或许小舟临死前缱绻病榻,也和昆玉玑现在这样很像。

  她们两个,本不应该这样死的。

  李承叡问道:“你能撑住吗?我得去给你找解药了。”

  昆玉玑流着泪点了颔首。

  李承叡便起身准备离开了,离开前,他转头看了昆玉玑一眼。

  随后他赶到了昆府,不出所料,既然毒被下在水里,那肯定是没有人幸免了,而且肯定不止这一个府邸是这个惨状。他料想昆玉玑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不想提起,缄默沉静着跨过了许多具尸体,最后他看到了昆夫人,他蹲下来给昆夫人合上了眼睛。

  那时候他作为狐狸住在昆府里,昆夫人对他最为照料,厥后他作为昆玉玑的救命恩人前来造访,也是昆夫人对他最为亲厚。李承叡已经很久没和凡人有联系,但是昆夫人总让他想起他的母亲,他不知道——如果没有父亲去打扰母亲的一生,或许她也会像这样,作为世家大族尊贵的小姐出嫁,然后平平凡凡地生下凡人子女,而不会是半妖,更不会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杀。

  李承叡在昆府的井里采了一些水,继而去造访在妖界认识的长于此道的妖怪,他去了五六个差异的辖界,最后获得了允诺,只不外得等上三个月。

  他部署妥当了,这才重新回到京华,在高空中,他看到军队已经对京华的城墙发动猛攻,炮火声一声声炸响在黑夜里。

  这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李承叡到大殿的时候,昆玉玑似乎已经疼得昏厥已往,他拍醒了她,见到她动了动眼皮,这才确信她仍在世。

  昆玉玑听了听天边的消息,她问道:“是雷声吗?”

  “是炮火,北荣新研制的玩意。”李承叡道,“另有三个月,有妖怪已经允许了我,可以研制出解药。”

  昆玉玑突然缄默沉静了,她像是花了一段时间鼓足勇气,然后她问道:“我家中一切安好吧?”

  李承叡心里一惊,立即作答道:“安好。”

  昆玉玑这会又无比地精明起来,她问道:“你还特地去我家看过了吗?”

  李承叡镇定所在了颔首。

  “我听宫女说了,京中不少人和我一样,她们说是什么不明的急症。”昆玉玑徐徐说道,“别骗我了,我猜到了。”

  李承叡见瞒不下去,缄默沉静片刻,他道:“这都是因为你哥哥当初轻信于人,让白和砚住进你家。”

  昆玉玑没说话,她闭着眼睛,像是假寐了片刻,尔后她道:“不用解药了……就让它毒死我吧。”

  李承叡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他其时也这么想过,如果他没有和母亲打骂,没有使气出走,那他的弟弟们就不会死,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他责怪自己的方式就是活下去。死了的人只是一死,在世的人就该蒙受那些极重。

  他对昆玉玑道:“历肉身劫的人都很长寿,让它发作,你只会比现在更痛。”

  昆玉玑没有理会这句话,如果不是她仍旧面色发白,李承叡会以为她的疼痛已经消退了。她一点都不像刚刚毒发时那样神志不清,她有理有据地说道:“如果不是我,我家也不会遭此浩劫。现在……至少孟师还在世,如果我在他身边,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给他带去噩运?”

  李承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半妖。”昆玉玑看向他,道,“我无法自尽,只要尸体在皇宫里,傅昭触碰我,就能让我活过来,我猜,这也是为了肉身劫……你是半妖,你能杀我吗?”

  李承叡想说狐仙考,或者说什么天法、他不能随意伤人、得走章程之类,可是他心里知道,这不是他真正的理由,早晨他还和昆玉玑说起她真正的身份清霖真君,可是这时候,他怎么也无法把昆玉玑和清霖真君联系在一起了,昆玉玑是一个凡人——脆弱的、易碎的、短命的凡人。

  他最终道:“……我能。”

  “我记得你的武器是一根长棍,太钝了。”昆玉玑这时候竟然还笑了笑,“虽然你不喜欢,但是照旧用刀吧。”

  说完,她看了眼殿内那把和她一起赴汤蹈火的刀——除了不放她走、不让她探听打仗的消息,此外事情傅昭往往都市允许,在知道昆玉玑无法求死之后,他容许她把刀摆在那里。

  李承叡站在那里许久,最后他照旧一步步走已往,又一寸寸把刀拔了出来,他最后问道:“……你真的没什么此外事情想做了吗?我都可以帮你,我可以带你去孟师那,就现在。”

  昆玉玑想了想,她道:“……不必和他离别了,但另有一件事。”

  “我想有来生,”昆玉玑说道,“如果有来生,我想要弥补他这一生的缺憾。”

  李承叡愣了愣,他没说话,举起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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