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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遇非人之滉玉

47、闻黄钟

所遇非人之滉玉 杜今舟 4163 2022-08-26 23:06:37

  白岭之战后一周,两军在洛南山谷遭遇,北荣军队泥足深陷,前后受敌,在山谷中被俘虏两万余人。这场战役楼瞻输得很惨,但洛南之战仍被纪录在北荣的史书中。

  昆玉玑本以为打下白岭,这白岭以南七城可守,傅昭总该满意了。但是军报传回京中却毫无消息,传回来的多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褒奖,看样子是示意军队继续深入了。听姜玉衡说,孟师计划在白岭再据守三日,然后便继续往北,攻打统万。

  白岭尚算稳妥,统万却太过深入北境,且离燕池太远,没有措施釜底抽薪。

  昆夫人见女儿落胎没留下什么病根,也就放心了,她向来不主张宠溺太过,便如同先前所说那般,嘱咐昆玉玑好好养病,自己则离开了樊阳,带了许多护卫往FL去了。

  昆玉玑每天在宜真小筑里给自己找事做,把红毡也支使着忙不停脚,为了制止战乱波及,昆玉玑加高了院墙,把几个当初留着好玩的月门封住了。

  不外,或许是战事没有当初那么紧张,昆玉玑盼了许久的信终于到了。

  当初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昆玉玑总接抵家里的家信。那时候父亲、母亲和哥哥各一封信来,尤其哥哥的家信最长,那时候他刚中进士,先皇看在父亲面上,自然对哥哥十分亲厚,但逢宴席总要让他作诗,但凡作了诗先皇就夸他作得好。一来二去的,让他自以为学富五车,可自比当世摩诘。写起家信来也择些生僻、浮华词句,反而显得又臭又长,昆玉玑看在是哥哥写的份上,照旧一一看完了。

  孟师其时就觉得好玩,他自己虽然也曾是监生,但据他自己说起,是许多年不碰文墨,已经十分生疏,只是看看自己大舅子文才如何照旧看得出优劣。昆玉玑看信,他坐旁边看昆玉玑,觉得她能将这么长的信读完实属不易,就问:“若是我也给你写这样长的信,你也全读完吗?”

  昆玉玑其时便回应道:“你就是写一本巨著来,我也读完呐。”

  之前战事紧急,昆玉玑虽然知道他抽不出空,但心理总归担忧,担忧着担忧着,又有几分迁怒。这回信到了,认真一本巨著,除了像是攒了许久的十六封正儿八经的信,另有许许多多被勾画过的舆图,昆玉玑一直不知他如何打仗、又往哪处行军,现在按着批着的时间一一看完,心里明白许多。

  等拆开那些信时,里面都说的是一些北边风物。

  “初雪刚化,城外沙墨挥毫,如同浪花,亦如丹霞。”

  这她倒是没见过,只在那些旅居塞外的诗人笔下读到过一些,要是能在那样的地方杀一头羊来吃,一定很风骚的。

  “今日黄昏饮马河滨,闻一老妇高歌,歌中有一句‘手拿铡刀取我的头,血身也要和你头碰头’。”

  昆玉玑津津有味读了下面附记的一串故事,这民歌中唱的是对因私定终身的苦命鸳鸯,因遭到有心人迫害、觊觎,最终被判处双双斩首的故事。

  故事写完后,孟师还记了一笔,他说老妇见到他的军马,并不畏惧,还因丛驹太过漂亮,上前来给它重新梳了辫子。孟师因此写道:“北荣民情和南方多有相似,古中原诸族亲如一家,我朝本该也如北荣这般豪爽旷达。”

  或许是因为在同一城中驻守太久,他还去了当地一处山上神庙,信中写道山如峰驼卧在水边,山脊巍峨跌宕,庙宇亭台近千,比金河寺还要富贵。下头缀了一首小诗:

  孤山抱寺径通幽,为卜前程客叩头。

  端坐神佛终不语,自看无定水南流。

  昆玉玑看到这里,有些无言。

  要昆玉玑说,孟师其实并不适合做将军,他总有记挂,虽然在战场上,却也想着南方的谷穗、来年的钱粮……以前跟他一同送穆芳主和亲时,昆玉玑便发现,他的士兵被练习得只知命令、只知拼杀,前月白岭绕了楼瞻一道,正是因为他行军迅速,下达的明令不管多离奇,众军士也只是遵从,整支军队赶着取胜、赶着休战。

  想到这,昆玉玑不禁有些担忧,提起笔来想给他的这封信回信。

  真当把墨磨开,又不知道写些什么了,昆玉玑正顿在那里,忽而听到有人道:“很久不见啊。”

  她一惊,抬起头来,门口却谁也没有,再低头一看,一只赤狐蹲坐在门槛上,蓬松的尾巴上是那一道熟悉的纹路。

  “很久不见,”昆玉玑有些愣神,她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李承叡了,究竟李承叡就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个性,她不敢以为自己和他之间二十岁以后真能有什么关联,愣了半天,她如实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散了那些妖怪,如今无事一身轻。”狐狸从门槛上下来,走到书桌前,说道,“也没什么目的地,找个地方好吃好喝等我的狐仙考——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吧?”

  昆玉玑有些不太喜欢他擅自亲热的口气,道:“那金河寺的宅子呢?京华城西的宅子呢?你总有该住的地方吧?”

  “我该住的地方就是这了。”狐狸眯了眯眼睛,道,“现在我是你的那个丫头捡来养着的狐狸了。”

  昆玉玑见他这么恬不知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爽性和他明言道:“我良人醋劲大,等他凯旋——”

  “我必不使他看见。”狐狸说着,像是笑了起来,不外他的狐狸脸怎么看都是笑模样,昆玉玑也不太确定。

  “说来,你最近运气如何?”狐狸又问道。

  昆玉玑道:“你既来了,自然要问你的。二十岁之后我也没什么霉运。你说的那劫究竟是什么劫?总不会是平地一声惊雷把我劈死吧。”

  狐狸徐徐踱步到了坐榻上,似乎在思考这件事到底算不算不行泄露的天机。

  昆玉玑看着他,过了好一阵子狐狸才开口,道:“其实我也知之甚少,不外只一个名目而已。你历的劫叫做肉身劫。”

  昆玉玑听这名字,并不怎么可怕,她纠正道:“是原先的清霖真君历的劫,只不外应在我身上而已。”

  狐狸闭眼假寐,只是动了动耳朵朝这边,道:“你不就是原先的清霖真君吗。”

  昆玉玑道:“那怎么能一样?她既然是真君,一定法力无边咯?我可有什么法力吗?再者,她喜欢听笙,吃西王母亲手种的树上结的仙果,我呢,我喜欢听琵琶,配一扇羊排就一杯酒足矣,这听着像是一小我私家吗?”

  见狐狸难得无言以复,昆玉玑便接着先前问道:“那肉身劫跟她可绝不相干,该体贴的是我才对。”

  狐狸突然问道:“你可有生什么病吗?”

  昆玉玑如实相告:“这倒是被你算准了。是肺痨,从我二十岁便种了根,年头才被瞧出来。”

  听她这么说,李承叡倒有些奇怪了。

  肺痨难以根治,通常得了肺痨的,十个里面八个都不能长寿,而肉身劫正是要历劫者满打满算活个八九十年、身有残疾、一身病痛,经历了十足肉身之苦,才气复归神位的。

  “这恐怕不能算,”狐狸说,“有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噩耗,或是消磨人终生的顽疾,譬如消渴症之类。”

  昆玉玑细细想过,简直没有,李承叡本不是来和她叙旧,招呼一声就到宜真小筑里红毡给他放好的窝里去了,只留下昆玉玑一小我私家在书房。

  她一面给孟师写信,一面想着“突如其来的噩耗”。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噩耗,她还没遇上,已经是运气很好。

  夜里昆玉玑接到战报,今晨两军在响水对阵,只是依旧兵解。朝廷却依旧没有班师或是和谈的命令,穆芳主也依旧没什么消息。

  “今日姜兄怎么没来?”昆玉玑问道。

  在一旁给盆里加热水的红毡拿着瓢,道:“姜大人似乎被将军调回前线了,至于圣上派去给将军的耿大人,现在退守庆阳。”

  庆阳在白岭以北,西边虽然也是北荣领地,但因族群众多,往往是风吹墙头草,这时候大战,他们正在西北静观其变。但在这个关头把姜玉衡喊去……是还要再打吗?昆玉玑总觉得这不太像孟师的作风。

  不外她还没等多久,消息就再次传来了。

  这一回认真是“突如其来的噩耗”。

  半夜三更的时候,宜真小筑的门又被敲开,这回来的是前线的将士,昆玉玑被喊起来接待的时候,红毡正好给他煮好了茶,见到昆玉玑前来,这位远道而来的兵士立刻自报家门道:“夫人,深夜打扰,多有冒犯,末将是耿将军身边的亲卫。”

  昆玉玑道:“那么是耿将军派你来的了?”

  “是。”这位将士道,“接到京中皇命,耿将军派末未来向夫人报信,请夫人回京。”

  “回京?”昆玉玑道,“那我良人呢?他也——”

  昆玉玑本想问“他也赞同吗”,却因这样有抗旨之嫌,暂且吞了话,没说出口。

  “唐王矫诏,已举反旗,他的藩国离樊阳太近,”这位将士道,“圣上的意思是,请夫人回京暂避,这时候没什么地方比京中更宁静。至于孟将军,他……今晨开战,孟将军深涉敌军险地被俘,午时已被斩首,为了不动摇军心,此事仅去统万谈判的数位将士知晓,这是凭信。”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封血书。

  昆玉玑一时头晕脑胀,纵然她早先还没结婚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亲事下场恐怕欠好,也完全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她张张口,伸手要去接那份血书,一旁的红毡见她手抖得不成样子,忙替她接过,展开给她看。

  上头的字迹虽然是用手指所写,但是这个布料昆玉玑认得,当初樊阳新上这料子的时候,她带着蒲霜致去裁了一匹,亲手给他做了一身骑装。

  是蒲霜致的亲笔信。

  上面写着,孟师是为了领兵去救他才中了敌军的战略,什么痛恨无极的,可昆玉玑一时也不想看这个,来报信的将士见她神色摇摇欲坠,忙道:“还请夫人节哀振作,唐王尚未和宁王会师,一旦他们合兵,我们便很难回京了。”

  昆玉玑听到“合兵”这两个字,便问:“合兵?”

  那位将士说:“唐王矫先帝之遗诏,称陛下得位不正,和宁王、顼王一同起兵谋反了。”

  昆玉玑感应天翻地覆,又问:“那……犹在攻打统万的军队呢?”

  将士答道:“由姜大人统领,对外则称将军不慎为流矢所伤,正在军帐中歇息。”

  红毡见这兵鲁子非得提醒夫人这桩不幸事,赶忙将昆玉玑扶得更稳一些,昆玉玑缄默沉静了片刻,发话道:“请您稍作片刻,我们马上出发。”

  说完,昆玉玑转身往后院走,红毡见她神色模糊,在绕着园中的一棵石榴树打转,赶忙小声唤她“夫人”,唤了第三声时,昆玉玑像是醒过神来,不再抓着红毡的手在院子里乱转了,她小声对红毡说道:“快去把我的软甲和弓箭、长枪都拿来,快去!再收拾些钱银干粮,去前厅等我!”

  红毡被她突然推搡一下,很快跑走了,昆玉玑在原地扶着园中的石榴树站了一会儿,好歹视线能定下来了,她这才徐徐走到正堂里,摸着了孟师挂在坐榻旁刀架上的一把解腕尖刀,转身往前厅去了。

  她眼前灯光烛影皆在晃动,偏向倒是清晰,进了前厅,还没等那将士反映过来,一把将尖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问道:“到底是谁叫我回京?说!”

  那将士被她勒住脖颈,一时间惊住,忙道:“确确实实是圣上的口谕!圣上派我来,是为了护送夫人的,并非押解夫人!”

  “三个王爷都反了,若是真打到王城脚下,圣上自会放官眷黎民出城遁迹,怎会特意传话叫我回去!”昆玉玑厉声问道,“你亲眼见将军的尸身了?”

  “耿将军去谈判时见到了,我等只是留在统万城外,并未见到。”

  昆玉玑道:“那好,你既然不是押解我的,那就护送我去姜大人处,既然要瞒着将军被俘的事,我去更能取信。”

  正好红毡带着长枪、挑着肩负跑进来,瞧见这个刀架脖子的局面,一时愣在原处,但她很快反映过来,放下包裹,从外头拿了一捆极为结实的绳子,帮着昆玉玑将人捆了,这才问道:“夫人?”

  昆玉玑强打精神,道:“我要去统万,你随我一起吗?”

  红毡立刻连连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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