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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遇非人之滉玉

30、知薄幸

所遇非人之滉玉 杜今舟 7320 2021-12-23 22:48:41

  李承舟一连一个月都未曾回家,回来时像是累极了,李承叡虽然有些奇怪,却未曾多问,只当她是修行得不舍昼夜,由她睡了三日三夜。

  又过了或许一月,一日,商乘化难得请他出门同游,虽然李承叡并不喜欢白昼里混在人群中间,但因为是商乘化邀请,他也便去了。未曾想商乘化竟请他到了一处僻静的茶室,去见了媒人。

  “是否有些误会?”原来这家茶室点茶功夫了得,李承叡尝了新鲜,还琢磨着带着人回去让小舟尝尝,现在却是放下茶碗,不知其味了,他皱着眉道,“商二郎,我记得令堂说过,你与宁德柳家有婚约,可是连婚期都定下来,怎么又向我这边提亲?难不成你想要我妹妹做妾?”

  他说到“妾”,语气已是欠好,虽然商乘化简直能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但是若是要小舟嫁已往做妾,这商乘化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商乘化也看出李承叡所想,看一眼旁边的媒人已是十分尴尬,于是开口道:“叡兄,其实那边的婚约已经由柳家退回了,三日前我姑姑寄信见告我此事,今日才斗胆向叡兄提起此事。我本也不钟意他家女儿,只是因家中尊长指腹为婚——”

  “退婚?为何?既然刚刚退婚,你又是何时计划着要与我家结亲?”李承叡问道,“听你这话,你钟意我妹妹?你未曾见过她吧,谈何钟意?”

  商乘化早知李承叡欠好乱来,也无意乱来,只是存了点争取之意,早打好了腹稿,此时便叹口气,道:“信中说,是柳家小姐失德,她哥哥觉得辱没门楣,上我家提起退婚一事的,如今柳小姐已经失踪,也不知是不是同人私奔。”

  李承叡暂且信了他这话,只是仍缄默沉静着。

  至于求娶小舟,商乘化并不想显得太伶俐。李承叡听了,找不出破绽,反而要觉得他商乘化油嘴滑舌了。于是商乘化只答道:“至于求娶令妹,起初我只觉得婚约在身,是有缘无份了,若是叡兄觉得我唐突,我商乘化无话可说。但听叡兄时常提起令妹是女中好汉,我自然是佩服有之,憧憬有之。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敢自居君子,叡兄就当我是肖想已久,如今才好开口吧。”

  商乘化这般说完,也不去看李承叡的神色,只给请来做媒的会馆老前辈使眼色,这位老先生最是喜欢拉拢年轻人,立刻福至心灵,他见李承叡并无怒色,也劝道:“哎呀,这话说得很是,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令妹芳名远播,和像乘化这样的青年才俊很是登对。”

  商乘化家境殷实,虽然家中是非多,但李承叡也知道自己妹妹不是会亏损的性子。若说相配……自己既然欣赏商乘化,小舟同自己喜恶相似,预计也喜欢商乘化这样的机敏劲。只是终究仙凡有别,人妖殊途……这般想好了,李承叡冷着脸瞧着茶碗中白沫,半晌笑道:“先生照旧品茗吧。”

  商乘化正以为他要应下来,忙从伙计手里拿了一盏新茶过来,谁知李承叡并不接,对他道:“纵使我妹妹千般好万般好,也不容旁人觊觎肖想,我看你从前和她有缘无份,今日照样也是有缘无份,这话今后不必再说,我也当你未曾提过。”

  媒人听李承叡这样一口谢绝,很是惊讶,被茶呛住,很是咳嗽几声。

  商乘化也很惊讶,但李承叡向来说一不二,他再纠缠也是无用,若是惹得李承叡不快,徒然坏了生意上的大事,于是也就闭了嘴不再说话,只想着总归不是因为柳家的事情,去找小舟,从妹妹那里探探她哥哥的心意——总得知道李承叡为何拒绝,才好徐徐图之。

  李承叡这边谢绝了商乘化,便立刻打道回府,要去问问小舟的意见——他倒也不知道,若是小舟也有嫁已往的意愿,他会如何决定。说实在,若是商乘化能真正爱重小舟,不出自皮相或者媚术,那……

  他刚刚谢绝得爽性,不外是想要商乘化知道厉害。若是小舟不阻挡,那不若让小舟画一副不那么悦目的皮来试一试商乘化?

  李承叡这般想着,已经走到小舟房前,他敲了敲门,里面却平静着。

  “小舟?”李承叡等了片刻,才道,“……那我进来了。”

  他推开门时,里面果真无人,但在李承叡要掉头就走时,突然察觉面前有一层薄薄的音障——这一层音障相当隐蔽,因为所用妖力稀微,恐怕基础遮不住妖的耳朵,只能拿来乱来乱来凡人。小舟怎么会设这种音障?再说,设了也就设了,怎么倒像是怕被发现似的。

  李承叡感应有些奇怪,随手解了音障,再往里走,却又触及一面禁制。这禁制就嚣张许多,他有些怀疑小舟究竟在干什么,于是也费了点功夫解开了。

  李承叡进了禁制,转而往稍间走,再绕过一面镜子,却见到一陌生女子规则坐在圆桌前,背对着他正在下棋,明明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未曾转头,只道:“早上起晚了,刚吃过,现下我还不饿。”

  李承叡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听到声音,这才有些忙乱地站起来,她身上并无妖气,是个凡人,转过脸来时,李承叡也并无印象。那女子看他一眼,垂下眼道:“你又是谁?这是我的房间。”

  李承叡皱皱眉,仔细将她审察一番,才觉察她中了媚术。他险些以为褚雁飞一边被怜迷得神魂颠倒了,一边又不三不四地往他妹妹屋里藏人,正要在心里唾弃褚雁飞。但很快,李承叡就辨认出这女子身上残存的媚术痕迹,妖力明白来自小舟。他向来不喜欢媚术,这下更是心里冒火,一面想着小舟每次出门修行,也不知去哪里厮混,一面又寻思自己怎么没看住她,叫她学了这下流妖术,还使在凡人身上。

  “哥哥!”

  李承叡听得小舟的声音,沉了脸转身看她,见小舟冲进房间里来,站在三步之外,她脸色苍白,偏开眼神,李承叡便知道她肯定是明知故犯了,他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问你——这媚术是怎么回事?”

  小舟眼神飘忽,她道:“你别给她解开,一解开她就寻死觅活、以泪洗面。”

  李承叡问道:“是为何寻死觅活?她是谁?”

  小舟一副如鲠在喉的模样,半晌长出一口气,道:“其实——其实那一个月没回家,我是找她去了,你不是问我是不是累了么……我是办砸了一件事,不知怎么办才好。”

  李承叡见她知错,也有心认错,心里虽仍是重重疑窦,却缓和了语气,道:“不是早说了,有什么事得告诉哥哥,我尽力给你摆平……说吧,你干什么了。”

  小舟走近前来,她这些天憔悴不少,李承叡现在知道她心里有事,一时也有些心疼,反而不去苛责她了。小舟见他在桌边坐下,也变作狐狸,跳到哥哥怀里去,这才道:“我那一个月,换了三张皮和她晤面,起初是装作她家仆人和她下棋,厥后是装作文士、扮作画师和她品评字画,我换了第三张皮,好不容易她才亲近我,我便说我恋慕她,请她黄昏来书局和我相会。”

  李承叡静静听她讲,小舟有些紧张,怕哥哥责怪,兜这么大一圈,赶忙找补道:“我可没用媚术——到这里一直都没用,她也应了我的邀请,我还以为她要和我私奔了,结果她只是来还我前日借给她遮雨的帷帽,说是不能受外男之物……她是个挺好的人,我本想就此了结,不再干预干与她了,谁知她的丫鬟多事,我们清清白白,那丫鬟却告诉她家少东家,那少东家派人来将我们抓了个现形,我、我松弛她名声了,可我哪知道?我问过了,这事放在京华,也就轻轻揭过:我未曾拉她的玉手,更别说玷污她的清白啊!谁知放在他们家那边,男女相会都能说成私会,私会又能说成私奔。现在她哥哥就盼着抓她回去,要说她是遭奸人侮辱,自戕而死,这样还能挣个牌坊……”

  李承叡原来还抚摸着小舟的狐狸毛,听着听着,十分头痛,手也停下了。小舟也知道哥哥生气,赶忙把头靠在哥哥胸口,压下耳朵瞧着他。

  李承叡总算明白了,他有些艰难道:“……她是柳家小姐?你是和商二盘算好了……”

  小舟犹豫片刻,讪讪道:“二郎并不知道此事,二郎一向以为我不知事的,他预计只是知道柳家小姐和人私奔吧?”

  她竟然还想着在情郎面前装样子?这有什么好装的?

  “你既然知道柳小姐是他发妻,就该明白他这人纨绔习气,不值得你如此!”李承叡一时激忿填膺,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茫茫不知自己身在那边的柳家小姐,头次感应自己没法护短,也不能护短。

  也不知道他妹妹向来智慧,怎么这次昏了头失了智,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使了媚术,还牵连无辜!那商乘化的机敏劲不用在发家致富,毛头小子初出茅庐,还以为谁都捧着他、就着他,以为自己是风骚的少爷、难得的情种?!

  李承叡适才还想着自己是否话说十分,今后若是小舟有意欠好回寰,这下便知道此人不值得托付。李承叡恨不得让商乘化赶忙滚回清源,让小舟早些死心的好。

  李承舟审察着哥哥的神色,她虽然知错,但错已铸成,她本就没想着能瞒得过哥哥,早想好了法子,只是没想到哥哥这么快就觉察了柳意忱——也怪她自己没法时时呆在房中。

  她想过此事败事应当如何,也做好了准备。只是——只是她想的措施牵连重大,哥哥又发现得这样早,李承舟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此时见哥哥怒极,李承舟不敢失了先机,当机立断,狠下心道:“哥哥,事已至此,我腹中已有他的骨血,不如就将错就错了吧!哥哥若还记得刚刚的话,要替我摆平此事,不如——不如帮我保柳意忱小姐一辈子的安乐,总归是我害了她。”

  李承叡旦听得骨血二字,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都僵住。李承舟见他如此反映,更是低声道:“……蛇医前日诊断出来的。我和二郎是两情相悦,哥哥……”

  李承叡面色难看,一时红了眼眶,搭在狐狸脊背上的手也收回去了,他叹了口气,撑着前额,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他的辖界徐徐壮大,一切都徐徐好转,小舟也出落得这样卓然……李承叡怎么也没想到,不外是稍有疏忽,一个月未曾过问妹妹的去向。

  李承舟也有些难受,重新化作人形,嗫喏道:“……哥哥?”

  李承叡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你真是……”

  这一厢锥心,那一厢自责,一时两人无话,都堵了千句万句在喉头,却又吐不出来。最终,照旧李承叡先招来了蛇医,重新问过孩子的情况,就怕李承舟八字和商乘化不合,这一胎是逆天而行,到时候损了基础。

  蛇医几日前给了李承舟假孕的术法,现在进门来,被这气氛和两只狐狸的妖气压得汗如雨下,本想说了实话——这小舟小姐本就和商乘化八字不合,不易受孕,再加之二人并未行周公之礼,哪里来的孩子?可是诊断时被李承舟眼锋一扫,蛇医照旧照着商定的假话说下去。

  李承叡听蛇医说胎像不妙,要忌心绪大动,面上依旧沉沉无波,只是揉着山根,过了好一阵子才道:“……那就静养,叫商二来陪,从今往后,会馆那边,他也不必去了,有事叫他的家仆传话——你亲自看着他,教他怎么看顾害喜的女郎!”

  说完,李承叡看一眼小舟,终究是觉得多说无用,恐怕还会口不择言申斥她,偏生她现在有孕,又受不得气,于是便拂衣而去。

  李承舟坐在原处,原本以为自己算无遗策,现在才知出了下下策,一时尴尬有之,自责有之,只是已经悔之晚矣。她只得对蛇医道:“哥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既然你我骗了他,就得一直圆这个谎。”

  蛇医自从认了李承叡做主公,还没做点劳绩出来,就上了小姐这条贼船,心里悄悄叫苦:此外辖界里只用侍奉一个主公就好,偏生这里有两个!而他口头上也只得连连称是,想着若是李承叡派来此外医师,或是自己研究起这事来,琢磨出自己的花招,到时候应当如何。

  李承舟自然也心有不安,唯恐哥哥瞧出自己差池来。虽然假孕的术法需要许多妖力维持,孩子是假,肚皮的消息是真,这一遭虽然未曾生育,除了妊娠之痛,身怀六甲的苦倒是一样没少吃。她虽然少时随哥哥“打天下”,没少刻苦,但这回却也悄悄知道自己激动,有些不值,更况且哥哥听闻她有孕,却一直没松口许了她的亲事。她一边懊恼,一边却觉得二郎实在待自己很好,虽然是在做戏,可她疼了冷了,夜里醒来,一向是二郎照顾她,她也便告诉自己,这照旧值得的。

  二郎并不嫌弃她大着肚子,甚至说笑时道她虽然是假孕,可是却如同真正的妇人般,多了一点少女本不应有的风情,李承舟听了,很是自得——从小到大,谁见了她不说她美?她起先还怕自己假孕失了颜色,现在看来是她多虑。

  以前她总以为自己是妖,本事通天,在二郎面前也是游刃有余,如今才惊觉自己愈来愈离不开他。褚雁飞同她玩笑,还说生了孩子就能绑住良人,李承舟只觉得自己被绑住了,照旧毫无自觉。

  唯一令李承舟难受的是,她一面提心吊胆,做了全套的戏,简直都快要瞒过每日随着她的商乘化了,但哥哥那日走后,却一连数月未曾来看过她。每次怀风来,都只说哥哥最近很忙,可李承舟总觉得,哥哥或许还生气着,不愿来看她了。

  怀风起初还给李承叡带些消息,每回李承叡听到商二郎的名字,总是面含愠色,不外听闻商二照顾小舟十分周到,也徐徐放下心来。

  李承叡也徐徐想通了——也实在是除了看开些没此外法子,他一边好好养着柳意忱,一边盘算着斩断商乘化和人世那边的来往,就留商二在这狐狸宅子里看顾他自己的妻子。商二就算再不入眼,寄人篱下,也得规则了自身、事必躬亲。况且人寿有限,不外一晃他就活该了,李承叡忍他这一时,也就而已。

  李承叡于是对怀风道:“你看望她就好,只要商二天职即可,不必再让我听到那竖子的消息,等他死了我再去看看小舟和她的孩子。”

  怀风不是多话的性子,虽然觉得小舟小姐辛苦,却也没有加入这兄妹间的家事。

  直到清源传信,说商乘化父亲离世,李承叡才松口,让他自去奔丧,只是叫他早些回京华,仍旧照顾小舟。

  按理说三个月也该回来,偏生商乘化路上磨蹭,逾期不归。李承叡越发火大,从下属中多找了些生养过又忠心的妖怪来照顾小舟,只是照旧气她选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玩意,仍旧不与她相见。

  又是一个月已往,李承舟的肚皮越举事受,这些个被哥哥派来的妖怪也不是傻的,况且其中另有兔子精这样本就了解假孕之事的,李承舟瞒得过哥哥,瞒不外这些妖怪,只是她虽然虚弱,余威尚存,这些妖怪没一个敢向哥哥报信。

  这日,她一时贪嘴,中秋正好蟹肥,也不外吃了两个。腹痛却是实打实的,李承舟从黄昏一直疼到夜里,哥哥的下属虽然尽职尽责,但终究不知冷热,而二郎又不在,她满怀委屈,想着哥哥这会不想消气也该消气了,否则自己痛死在这里他也不来看自己吗?

  兔子精受命去李承叡那边,半夜三更惊扰狐狸美梦,她本就心里打鼓,于是避重就轻,只说小舟小姐身有微恙。

  果真,在门口守着的驱云便觉得小题大做,道:“既然只是微恙,李书生又不会治病,你该去请蛇医啊。也劝劝小姐,叫她好好照顾自己。”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驱云和兔子精都压低了声音,李承叡却仍是听到了,在里面问:“泰半夜的,怎么了?”

  驱云于是看了眼兔子精,回道:“说是小舟小姐微恙,请您已往看看。”

  李承叡听着,猜是小舟服软了,想和他撒娇一番就把孩子这事揭过,他的瞌睡还没醒,心里另有火气,于是道:“叫蛇医已往看看即是。”

  驱云料想李承叡也是如此,便冲兔子精使了个眼色。兔子精也暗道幸好幸好,狐狸没什么脾气,赶忙回去了小舟小姐那边了。

  驱云于是又在门口闭目养神,过了好一会儿,他将将入定时,李承叡却突然拉开门来,问道:“她怎么?微恙?”

  驱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道:“……今晚小舟小姐吃了螃蟹,可能是那个没吃好吧。”

  谁知李承叡听了,却神色大变,径自往小姐那边去了。驱云一阵茫然,也拿了李承叡的靴子跟已往,紧赶慢赶到了小舟小姐房前,只听得里面摔碗的声音,紧接着驱云便听得李承叡呵叱:“既然是滑胎,就该用滑胎的药!你当我药理半点不通,拿这些花招来愚弄我吗!”

  蛇医没想到李承叡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这个时候来,一时也编不出假话来。

  刚刚兔子精回来,说李承叡不会来时,李承舟一小我私家已是再也演不下去了,谁愿意演一出没人看的戏呢,况且照旧忍着滑胎之痛。蛇医刚用药解了假孕的症结,几个妖怪又将小姐的肚皮揉按回去,就差最后一味药下去,看着便如同滑胎一般,这假话也该结束了。

  蛇医当初就担忧李承叡会亲自研究药理,果不其然,这会就被识破了,他百口莫辩时,李承叡却也没揪着他不放,不如说李承叡还没察觉出差池劲来。

  “不是说微恙吗?”李承叡见着小舟疼得满脸是汗,又想起自己刚刚疑心她耍花招演戏来搏同情,在房中延误犹疑许久,竟没来陪着,一时自责,控制不住脾气,祭出法器来一下把兔子精打回原形,道,“你们究竟怎么在照顾小舟?连我都知道她吃不得蟹肉!”

  他将小舟揽着,叫她靠在怀里,这一时行动大了些,小舟也便流着泪,拉了拉他的衣角。李承叡心疼妹妹,只得按捺着怒意重新靠着枕,坐了下来,目光重新落在蛇医身上,他将法器放在床边,锵然一声,他对蛇医道:“重新配药,好好配。”

  驱云这才进来,把李承叡的靴子放他脚边,又出去站着了。

  兔子精伏在地上,一边疼一边瞧着李承舟。这位小姐在他们面前仗着修为高横行无忌也就而已,在主公面前装起可怜、扮作天真,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平日里主公也不是这脾气,叫她在这为了个男人作天作地……

  李承叡盯着蛇医重新配了一服药来,一边叫小舟再忍一忍。李承舟知道自己是自讨苦吃,却也欣喜于哥哥终究是软了心肠,明知重新配的这服药倒是真正伤身的,也甘之如饴,要接过喝下。

  谁知正当此时,那兔子精却从地上爬起来,道:“小姐这样为了个男人,宁愿喝了这碗砒霜,作贱自己,寒了主公的心,也叫我们各人都不痛快!”

  小舟脸色一变,抬头看向李承叡,正巧和李承叡四目相对。李承叡一时没听懂兔子精说了什么,只是愣了一下,但见小舟这样看自己,他再缓慢,也该知道差池劲了。

  “我们妖怪玩弄人心,自由自在,不是很好?”兔子精说,“主公还不知道,小舟小姐用了假孕的术法,辅以药膳,正好和这碗安胎的药是相克的,为了个活不外百岁的凡人,这值当吗?”

  李承叡定定看着小舟,他从没这样看她,眼神锐利,像是不得不得如此,才气把她看个明白,又像是对她彻底寒了心似的。小舟刚刚还瞪着兔子精,此时面对哥哥,眼神立刻露了怯,她见哥哥呼吸急促,额际青筋暴起,想要伸手抚平,却被李承叡一下拍开了,她有些无措,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她哭道:“哥哥我错了,小舟,对不起……小舟真的知道错了——”

  李承叡说不出话来,闭了闭眼睛,只想先从她手里把那碗药取下来,小舟一时没反映过来,没实时松手,药汁洒出来将兄妹两个都烫着了。

  “……是我不值得你说一句真话吗?”李承叡最终问道,“爹娘都不在了,另有阿戎、阿涟、阿竑,为着一个抛弃发妻的令郎哥,你自轻自贱如此——”

  小舟哭着,也无法反驳哥哥这话,哥哥刚刚轻柔揽着她肩膀的手握得她有些痛,她也只是覆住哥哥的手。

  “你还当他自始至终心里只你一个?”李承叡本不想说的,此时为妹妹不平,又恨其不争,切齿道,“他做那副惋惜自己发妻失德的模样,倒像个十足情圣,他也真是个情圣!写给柳意忱的情诗,一字一句,我都请柳意忱写下来了,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眼熟的字句?如今他未出孝期,失约于我,迟迟不回,一路上应酬繁多,寻花问柳,可是自在得很。”

  说完,李承叡松开她的肩膀,眼中满是痛心,道:“小舟……你好好想想。”

  他来得慌忙,现在走出门去仍旧是愤慨的,一路踩在泥上才觉察自己没穿靴子。驱云见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一拍脑袋,赶忙把靴子又从小舟小姐床前拿到李承叡面前。驱云审察李承叡的神色,喊了声“李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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