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 重塑
在苍灵山主峰顶上，一只泛着金光的孤雁，在雪中彷徨盘旋，鸣声悠远苍凉，久久不散，一圈一圈地寻觅，似乎有恋恋不舍之意。
它在寻找什么？它在期待什么？它的族群呢？离群的独雁如何生存？
这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谁也听不懂它的哀泣，或许，它自己也不知道。
雁环旋了一圈又一圈，它终于筋疲力竭，连鸣声也弱了下来，拍打着翅膀停留在了山顶上，下方盘坐着的一个白衣雪发的人影，险些与山巅融为一体。
孤雁突然清亮地长鸣一声，眼中落下一滴泪来，这泪水便化作一小团金色的光球，漂浮在半空中。风携着雪花翻了几个卷，雁尾开始消解成细小的金色碎片，随后向身体扩散，整只雁碎裂成无数金色的光点，在半空中成为一条华彩的光带，像涓涓流淌的金色河流，朝白色的人影奔涌而去，汇入他的肌肤，骨骼……
当整条光带彻底融合之后，盘坐的人眼中落下一颗金色的泪滴，他慢慢张开了双眼，眼眸竟一ㄇ星河入怀一般璀璨的金色，像两轮小小的太阳。
云消雾散，向阳初升，人影徐徐站了起来，衣上盖了一层雪花，被轻轻抖落，他突然绽开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既带着萧疏落拓的少年侠气，又有几分勘破红尘的明悟，一下从雪原的冰雕酿成了活生生的人。
他并未拂去衣上霜雪，只是静静朝山下闲庭信步，他法式不急不缓，却每迈出一步，身形就朝前进了数十米开外，脚下踏过的地方，便开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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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荒已经端上了几盘米糕，给云星禾和孩子们分享，临霜只尝了一口，就知道用料是昨天雁回给过的仙禾。这仙禾糕其实与米饭的做法差不多，只是捣碎了再切成块状，淋了一层薄薄的鲜花瓣与蜂蜜，口感越发软糯弹牙，香甜美味。
临霜觉得味道其实挺不错的，只是这个世界的厨艺水平简直不是很高。云星禾吃的兴奋，楚千看看气氛，也顺从的拿起一块，不外吃的极慢，基础不计划拿第二块。
北荒却一块都没有吃，只是看着苍灵山的情况，以临霜和楚千的目力只能看到雪山上的一片白茫茫，而两个大人则是可以看到更多，甚至可以传音至雁回面前。
“既然境界稳定了，就直接来望云台。”雁归听到云星禾的召唤，脚步不停，只是脱离了地面，脚下踩着一团冰雾，航行了起来，从云霞山到苍灵山，脚程快的壮年凡人徒步至少要走五天五夜，而雁回这般不紧不慢地悠闲漫步，不外短短几柱香的功夫，便已经踏在了望云台的阶上。
一见雁回，楚千立刻止住了嘴，看着他平安无事，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来，临霜也不由长松一口气。
“师父。”雁归长身玉立，作揖行礼，低眉垂首，宛如玉雪雕琢的神像。
“你能想开，这是好事。”云星禾放下手中的点心，看着面前的徒弟，颇为欣慰：“执念已消，道心散去，今后可算是无牵无挂了，与天地再无隔膜。我们凌霄宫又增一位玲珑心明澄体的仙君，实乃幸事。永生界近百年没热闹过了，你的晋级仪式可以在收徒大典之后再办。先收玉质新徒，又得大成仙君，我凌霄宫荣光无限呐。”
“师傅，门生倒以为不必如此，办一次仪式颇为繁琐，对上下子弟来说都不轻松，何须大费周章，不如一次结束了好。”雁归却婉言推辞，见云星禾皱眉，又拉北荒一起下水：“北师伯，师父近三百米没有对外露面了，值此盛典，怕是整个修真界都企盼着一睹师父尊容，人多口杂，师父身体珍贵，如何禁得起两次冲撞？一次盛会足矣，既体现我凌霄宫威仪，又不至于师父劳累过头。”
北荒颔首，认为雁归说的有理，拍拍云星禾的肩膀：“一场就行了。”
云星禾撇撇嘴，终于没有阻挡，将临霜和楚千交还给雁归：“你把他们带回去接着调养，仪式事宜找你师姐们商议，也带他俩认认人。”
话毕，便不再理睬几人，闭目养神，北荒抬手将小小的云舟还给雁归，冲几人点颔首，便专心煮茶。
雁归也不赘言，带着楚千和临霜上船，两个小孩迷迷糊糊的随着走了，也没明白云星禾说的好事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雁归无碍，便已经很兴奋了。
“现在时辰尚早，我先带你们去见见师姐，我是师父座下的第三位徒弟，霜霜是第四个。在我之上，另有两位师姐，师姐们的修为远超于我，只是她们平素深居简出，安居一隅，所以门派的杂务经常由我打理。”雁归领着两人在船舱的客厅入坐，向孩子们说明接下来的目的地。
“祖宗，您还没说，早上是怎么回事呢！师父说您道心破碎，又说这是好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临霜不接这茬，反而问起雁归的情况来。
楚千虽没有说话，可脸上的心情表达了跟妹妹同样的意思，直直盯着雁归，显出担忧与一点点恐惧。
雁归看着两个孩子如出一辙的双眼，心里微微一叹，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关切地望着他了。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修真界的流派之争而已。在八百年前，永生界还广泛认为，人欲成仙，必须逆天而行，存乎一心，此心，即是道心。人之体有限，而念无限，若要永生，须以无限固有限，以念固体，即是靠道心来维系。道心，就是人最执着之事，历经漫长岁月，仍不磨灭，即是修真者的魂，魂在身在，魂死道消，道心多强，道便多强。”雁归徐徐地追念，凌霄宫摒弃这一套已经几百年了，连他也要思索片刻，才气给出一个通俗易懂的解释。
楚千想了想：“倘若，某人并没有什么执着之事呢？要如何有道心呢？修真界不是人人都有牵挂之念吧。”
“那么，他的道心就是无情之道。实际上，这种修真者是最多的。所以许多人才以为，修行就需要绝情断爱。其实这么想也没错，再强烈的爱恨，也总有磨灭的一天，支撑着你的念头淡了，道心就散了，道心消散之时，就是修真者身陨之时。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要，这样也可日复一日的坚持下去。”雁归说着，也叹息了起来。
“那祖宗的道心碎了，可是却更强了，这又是为什么呢？”临霜不解。
雁归抬起头，看向船舱顶的冰雪花纹，眼里闪过看不清的情绪：“因为，八百年前，北荒师伯横空出世，他身世低微，无门无派，不知道什么心什么念的，从未修过灵法之术，却凭着肉体凡胎，击败无数修真界新秀，六百年前，更是以肉身扛过九重天雷，成就半神之身！”
“北荒师伯没有道心，却是修真界成仙速度最快的人。于是，便有修不出道心的人，学着北荒师伯的要领，不再修心而是修体，虽然大多数人照旧失败了，可一旦修成，便能力压群雄，甚至在大道上走的更远。徐徐，各人发现，修体之后，道心反倒成了阻碍。以往维系身体的念力，却成了束缚身体的枷锁，要突破境界，便要自废道心，或者说，心魂一体，将灵魂与身躯合二为一。不外这也是九死一生，脱胎换骨哪有那么容易。”雁归低声一笑，眼眸轻颤，不知想到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