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去。
午后，小山村西侧，密林。稚童在其中欢闹，初夏的艳阳下，密林中错错的光斑遮盖鱼地面，清风吹过林间，飒飒作响，蝉鸣为其奏伴。
“呼胖儿，今天轮到你做鬼了。”
“哼，咱做就咱做啊，你们都给藏好了，说好最远只能到那老树杆子那儿了嗷。”七八名孩童中，最胖的孩童满脸不耐，愤声叫到。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数吧。”其它孩童倒也习惯了呼胖儿这番模样，最先开口的男娃嘴里忍不住嘟囔：“还说咱们，最会赖皮的就是你了。”
虽说声音不大，但在这只有他们几人的密林中，所有的孩童都听到了，“就是，每次做鬼就你话最多。”其中一个女娃接话道。
“说说说，你们还玩不玩了。”呼胖儿眼见其它同伴也要开口，赶忙打断道。
“切。”
“快走，快走，呼胖儿基础数不清数儿。”
“就是就是，一到十都数不完，哈哈哈哈哈哈。”
“拉裤兜的傻胖。”
“哈哈哈哈哈哈，拉裤兜的傻胖。”
“哈哈哈哈哈哈。”
孩童四散跑开，独留呼胖儿一人在树下，眼中眼泪不停打断，一双肉拳紧紧握着，也不转身趴在树杆上，原地蹲下，脑海里先是想到了白昼里被娘掐着耳朵训。
“当初生你时，可是将脑子落肚里了？竟是如此愚笨不行教也。”
“娘，咱会认真学的，莫要再掐了，再掐就断了。”那声音中带着哭腔，“娘，求求你了，莫要再掐了。”
“一，”
“二，”
“四，”
“七，”
“呣，七后面是什么？”
呼胖儿心想着，也不继续数数了，低头看着脚边，有蚂蚁甲虫爬过，便抬脚狠狠踩下，奋力旋挪，直到剩下一洼黄泥，待上了一会，预计差不多了，起身四处看了起来。
“哼。”呼胖儿心中想着，今天抓他们时故意下手重些，好比追的时候直接推到他们。抓到的时候手上要用力掐。
一想到这些，耳边理想出他们的痛呼，心中的郁气也随之散了不少，摆动的法式愈发的有劲。
密林虽大，孩童们自然是在游戏前便划分了区域，东至小诚溪，西至老树杆子，南至桔子林土坎，北自然是此处似有千年的老樟树。
呼胖才走出两步，突然想起，高声喊道：“咱来咯！”
密林其中一个树丛中，两个孩童各坐在一根树枝，“哈哈哈哈，咱就说吧，呼胖儿不会数数。”
“切，就你爱说，这谁不知道啊。”
“哼，咱不说，二狗你敢说吗？”
“哼，棍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呼胖儿那娘，上次只是轻轻碰了下呼胖儿，他娘领着他一家一家的给敲去问，就那声，想着想想耳朵还疼呢。”二狗说着，心有余悸的抹了抹耳朵。
看对方说的激动，声音也是越来越大，赶忙制止道：“小声点啊，等会第一个被呼胖儿抓到，丢人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娘就盼着呼胖儿成才，稀罕着呢。”
“切，找获得咱们，他倒是得先爬的上来啊，就呼胖那蠢猪脑袋能成才，我家大黄就能去当官。”
“哈哈哈哈哈，之前不都说好不能爬树来着，你就小声点吧。”棍子先是一笑，尔后低头四处张望，确定呼胖儿没走至这四周。
“等他抓到一两个，咱们就可以下去。”
“等呗，娟妞她们几个预计也躲树上呢？”
“那不等太阳落山了，也等不到，所以咱说不要带呼胖儿了嘛。”棍子马上有些泄气，一脸的无聊，顺着树枝躺靠了下去。
“哎！”
棍子突然轻呼一声，手指向上方，“哎，有个窝！”，说着，立马直起身，手脚并用向上爬。
二狗见状，也赶忙向上看，见真有一个窝，立马来了精神，随着一同往上爬，“等等咱，可别一小我私家扒拉光了。”
“知道，知道。”棍子嘴上迎着，速度丝毫没有放慢的意思，反而是加速了几分。
眼见棍子即将要摸到窝，二狗心下着急，奋力摇晃起树干，接近树梢的树干本就偏细，被二狗这一晃，沙沙的晃动了起来。
那在树梢的窝一点点的竟真被晃了下来，连带着窝中之物一同落到棍子脸上。
见到上头棍子似乎愣住了，二狗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叫你慢些了，偏着急。”
见棍子抱着树干，脸上罩着鸟窝满身发抖，二狗只当是气的，笑得愈发开心。
笑了一阵，却发现棍子依旧没有消息，二狗感应有些疑惑。
“喂，咋还不下来。”
“喂。”
二狗感受到差池，向上爬了两下，对着棍子的腿扒拉。
就是这么一扒拉，棍子似乎被惊醒一般，满身猛地震颤，脸上的窝子滑落，露出下方由黑白色条状物团起的物体。
“唔叼，蛇！”二狗惊的手脚软了半分，身子往下滑落，突然的失重感让二狗又回过神来，重新抱紧树干奋力向下爬动。
可惜，棍子下落的速度更快，原本紧紧围绕树干的四肢直接松开，再听啪一声，身体已经到了树下。
原本团聚在棍子脸上的数十条花蛇在下落中散落在树干草地间。
二狗只是一低头，便看到自己下方的那根枝杈上挂着两条，只是他这已经紧张僵化的脑袋似乎没有反映过来为什么小小一个鸟窝子中会装有这么多的蛇，还在不知不觉间遍布在满树。
二狗再次抱紧树干，不再挪动一分，小臂粗的花蛇盘延而上，呼吸间便围满了树干，就像是为树干上了一层会蠕动的黑漆，二狗只是看了一眼便缩起了脑袋，双目紧闭。
“看不见咱，看不见咱。”碎碎念下，耳边依旧可以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那是蛇腹与树皮摩擦的声音，在二狗的脑海里甚至已经脑补出那平滑成块黄白色的腹部如海浪般涌动，与粗拙的树皮相互摩擦，细小的木屑滑落。
突然，一丝冰凉自脚踝开始蔓延而上，那略带束缚的蠕动感愈发真实，接着是更多，越来越多。
到了这个时候，发现没有蛇咬自己，二狗心中生出几分侥幸，有些放松下来的神经，让他原本阻塞的脑袋运转了一下，“如果它们看不见自己，又为什么要往这树上爬呢？”
意识到这一点二狗，心中不由升起一丝不妙的感受，同时，为了回应他的这份不妙，从脖颈开始，刺痛与撕扯感开始蔓延自全身。
“啊！”二狗开始奋力拍打身体，想要甩掉身上的工具，只是这样做唯一的结果就是从树上摔下去。
“咔嚓。”，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工具断掉了。
呼胖儿朝着突然发作声响的偏向看了两眼，那里的林子似乎比这边更密，没有一丝阳光照入其中，幽深阴暗，目光所及不外数十棵树，想再往后窥探几分，感受眼前变得朦胧模糊。
抬头看这天还算晴朗，不禁心想到：“这林子先前就是这样的吗？树也太密了些，回家得要爹和马爷来把这儿清一清。”
想罢，倒也没有顾及，径直走入林中。
“刚刚听到的声音应该是在这边。”
呼胖儿谨慎的向着四处审察，这种情况是吓人的好地方，二狗和棍子最喜欢仗着自己跑的快，从后面或是旁边冒出来吓他，虽然也可能是其他人藏在这，但小心准没错。
果真，正如呼胖所料。
“嘁嘻嘻。”
右前方的树后面，突然冒出一阵尖细的笑声来，呼胖儿甚至能想象出来二狗忍不住笑作声的样子。
“哼，想吓咱？自己先忍不住笑作声了吧？”
呼胖儿心下了然，一定是二狗和棍子，平时就他们两人最爱讥笑自己。
“棍子，二狗你们别想吓到咱，咱已经知道是你们了。”
声音很大，有些尖细难听逆耳，听得出来他很是用力。
但在喊完之后，脚步却放的很轻，只是他智慧的脑瓜子陶醉到了理想里，悄悄已往，狠狠的逮到他们两个，然后讥笑他们。
完全没去注意在杂草地里，再轻的脚步也会发作声响，于是。
“沙沙沙。”
“沙沙沙。”
只有一人的脚步声在加速，越来越快
“找到你了！？”
呼胖儿奋力冲到了那传出笑声的树后叫到，双手也奋力向前抓挠，只可惜眼前一空的同时，手中也空，眼前空空的荒草一片，他不信邪的绕着树走了一圈，又抬头看看。
“没人？”
嘻嘻。
这次是在身后，呼胖儿在听到笑声的瞬间，便转身向着传来的偏向跑。
这次一边跑还一边去注意身旁树是否有人在，只是跑出有一段距离，依旧没见到一小我私家。
“嘻嘻嘻”
又是右边，呼胖儿不想去了，对着身边的树奋力来上两脚，树稳然不动，甚至连一片树叶也不愿掉。
“大不了就不找你们俩了。”
呼胖儿转身便走，从小被耍到大的他自是感受已十分有经验，只要直接走，有很大可能二狗和棍子会直接出来叫自己。
一步，
两步，
三步，
正前方的树后：“嘻嘻嘻。”
“哼。”呼胖儿快步几步看向树后，“？”
即便呼胖儿的神经再如何的粗壮，此时也感受出了差池，将找人的念头抛到脑后，快步想要离开这边密林。
“嘻嘻嘻。”
笑声时远时近，不停变换。
呼胖儿的额头上不停有汗冒出，按原理，他走进树林不久，此时直接转身离开，不应该走如此久还未走出。
“嘻嘻嘻。”
不知什么时候起笑声不再变换方位，开始牢牢跟在自己的正后方。
“不转头，不转头。”呼胖儿埋头快步走，在心中不停提醒自己，疯狂增长的求生欲让智商再一次占领了高地，但是不多。
不是不想跑，只是这腿已经是酸痛不比，他听村里的大人说过，人有三把火，若是遇鬼转头，若被吹灭鬼就能上身，此时走不出去，也一定是中了鬼打墙。
笑声还在不停迫近，越来越清晰，尖锐，以及说不出的扭曲。
呼胖儿也开始自言自语，“不转头，不转头。”
声音不停变大，酿成伴着泪水声嘶力竭的“啊啊”大叫，只是为了试图遮盖身后的笑声。
他不想再走了，一步也迈不动了，除非笑声泛起在自己的耳边，以及脑袋被冰凉凉的工具摸了一下。
呼胖儿的裤裆又一次湿了，就如卸去了些许肩负般，他又能跑起来了，好消息是，笑声的距离稳定了，坏消息是，笑声就在自己的耳边，呼胖儿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工具呼出冷气在自己的脖颈上，另有险些与自己脚步重叠的脚步声，他明显的听到了除笑声外，与自己险些一致的脚步声。
“呜呜呜。”呼胖儿的面庞湿成一片，汗液泪水鼻涕口水的掺杂物在肆意的挥洒，脚步声还在不停迫近，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发现身侧似乎有个黑影在不停放大，“呜呜呜，完蛋了，照旧追上来了。”
求生欲被压抑不住的疲倦感所取代，“逃不掉了，咱要死掉了。”呼胖儿将酸涩肿胀的眼睛闭上，一个踉跄趴倒在地，他就想这样放心的睡下，这一刻是格外的轻松，笑声停下了，脚步声也在离他远去，另有虫鸣鸟啼，温暖的阳光也回来了。
等等，脚步声远去了？呼胖儿等了一会后，忍不住抬头眯眼去看，真见一个行动离奇的人影，在不停远去，至于哪里离奇，呼胖儿撑地起身认真的瞧了瞧，哦！那小我私家影看起来只有下半身。
下半身？
呼胖儿看着重新变得灼烁起来的四周，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受，虽然说满身都湿透了，此时有些凉凉的。
胸口另有些痒痒的，呼胖儿习惯性的低头伸手去挠。
是一张青白鬼脸正伏在他的胸口，抬着头笑嘻嘻的看着他。
......
霞云遥遥青山路，药郎迢迢行此间。
与这孩童一般巨细的竹篓被装了泰半，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法式有些凌乱，似有些跛脚。
“小药郎可是此间山中人？”
突然的招呼声，让下山的药郎停下了脚步，抬头循着声音的偏向望去，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青石上，坐着小我私家，玄色的衣袍整洁素雅，没有缝补的痕迹，头发也是整齐束起，戴着个玄色巾帽，身后似乎还背着一柄什么，虽说看起来与自己一般巨细的年岁，甚至可能比自己小上几岁。
但这般装扮，药郎想想无论是几多富贵的人家，都不是自己可以怠慢的起的，便想要躬身下摆，但似忘了背上的竹篓，被压的一个踉跄，幸亏实时稳住了身姿。
可惜药郎几年都在这山中来往，除那山下的县里头，便未再远去过哪了，否则怎会不晓得这副装扮，一定是个羽士。
“先生有礼，小儿是此山中那雀涧村中人。”
“啊，总算是碰到了个。”那人声音也显稚嫩，一跃便从那近三米高的巨石之上一跃而下，“还请药郎教我这雀涧村该如何走。”
见人这般有礼，这药郎反倒愈发有些拘谨了起来，“先生只需沿着这山路向上遇到岔路便向右，左侧皆是些断崖悬壁，寻常采药寻蜜之处，另有些村人种些工具在那，等到见了溪水，即是到那雀涧村了。”
“啊，难怪，小道我平日行山，所见岔路不多，如今进入这山野间，光是翻过一座山，便废了我半天时间。”
“翻山？若是从县上来，为何要翻山？”
“不不不，我是从那来。”小羽士遥知右侧，“即是那座，今日小道是掐指一算，当行此路上山，于是便从那座山来了。”
“掐指一算？”药郎一时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能点颔首应和一声，准备告辞离去，但在临行前，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先生来我这村中是？”
“哦？不是你们村中有人下山报了官府，说你们这儿闹邪祟？”
“啊！是有这事，但这？”药郎上下审察眼前怎么看都与自己差不多大，甚至看着还比自己矮上几分的少年，不知这是与他有何关系，但想那从巨石之上直接落下，似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小道此番即是来除那邪祟的。”
药郎有些惊异，赶忙摇拜，“原来是仙师降临啊。”
小羽士连忙扶住药郎，感得手中湿润，再看这药郎身上的粗布衣裳湿了泰半，“哪有什么仙师，不外是寻常修道而已，看你也是赶着下山便不再打扰了，请。”
小羽士让开身位，审察了几眼药郎框中之物，“华孔根，娄白叶，旬子根。”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张白色纸片，往药郎胸前一拍。
突然的行动吓得药郎想要向后躲闪，但这纸像是有了眼睛一般，追着药郎飞去。
“唉，莫怕，这是力符，用了你在下山时可省些气力。”
就见话还没说完，那白纸已是化作白光覆过药郎的全身，药郎立刻便感应身上的竹篓轻了不少，就像是空了一般，赶忙侧头瞧了瞧，确定其中药材并未少才放心，又想要朝着小羽士膜拜。
小羽士本都准备转身离开，赶忙又转身去扶，面上一时也有些无奈，“我说你这人，怎么老爱拜人呢？不是这凡间有俗语，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行轻拜，快去吧，再晚些，待下山天都黑了。我也得抓紧些，赶去你那村里看看。”，说罢，也不等药郎回话，转身便走，脚步徐徐不快，但几个呼吸间身影已距小药郎百米。
小药郎眼中带着羡慕，心中想到：“若是我能有这般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