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自担

　　穆禾收到柘南星昭告天下要同萧凉结为眷侣的消息时已经离开了北陵。

　　她只知道萧凉攻入了元水城、柘南星成为了百越新帝，可至于柘南星为什么突然放下一切、绝不犹豫的认可，穆禾一概不知。

　　北陵现在也算是内耗严重，为了攻大端，狄乔带走了泰半的军力，所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北陵国都漠康的外围。

　　之所以说是外围，是因为穆禾基础没有入城。萧枫卿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到来，早早地就等在了那里。

　　“你同你的母亲，真的一模一样。”

　　他的话到现在还回荡在穆禾的脑子里，一字一句，扎心剔骨。

　　凉了穆禾本就不热的血，冷了她寂静已久的心。

　　“怎么了？怎么自从见完那小我私家就漫不经心的?”

　　京墨覆上穆禾的手，只觉一片冰凉。

　　萧枫卿是穆禾一小我私家见的，依着他的要求。

　　京墨纵然不愿意，也只能被穆禾拦下。她不愿再多生事端，让萧枫卿自愿说出一切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在想，该如何阻止言秋白。”

　　穆禾摇了摇头，顺势靠在了京墨的肩膀，整小我私家显得异常疲惫。

　　“有朝颜姐在，不会有事的。”

　　朝颜现在怀有身孕，京墨不相信狄乔能舍下一切。

　　“就是因为有阿颜在，我才担忧。万一狄乔不听劝，她与孩子该如何自处?”

　　穆禾的担忧不无原理，言秋白已经杀红了眼，狄乔和她难以保全。

　　“如果真有那一刻，我就替狄乔去死。也算是还了我父亲的债，报了朝颜姐的恩！”

　　京墨这话说的赤忱，漆黑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专注的目光让穆禾忍不住闪躲。

　　“你父亲的事与你毫无关连，我会找凌君熠要来解药。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不需要为任何人还债，我也没有资格接受你拿命换来的膏泽。”

　　“阿墨，你得好好在世，我费了这样大的心力才让你站在这里，你需得好好在世！”

　　听不得他自贱的言语，穆禾忍不住动了气。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说丧气话了，我们一起好好活！”

　　京墨见穆禾脸色差池，连忙认错。抱着人摇了摇，耍赖的样子和孩童别无二致。

　　“我头晕，别动了。”

　　穆禾忍着笑在京墨脸颊轻碰了一下，之后便红着脸，看向了窗外。

　　虽然二人偶有亲热，可像这样毫无缘由，且由穆禾主动的甚少，京墨忍不住发烧的脸皮，也将头转向了窗外。

　　一时之间，狭窄的马车暧昧暗浮。

　　这样的时光甚好，好到让他们可以暂时忘记即将要到来的恶战。

　　穆禾也是、朝颜也是，无不期望这条路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这样最起码心底另有祈盼。

　　可是路再长，也终究是要走完的。

　　这天经过一天的车马劳顿，他们宿在了荒郊野外。除了不时迸裂的火星与小动物移动的声音，周围一片寂静。

　　三小我私家都陷入了缄默沉静，明日，便要到皇城了！

　　“阿辞……”

　　穆禾的脸上阴影绰约，朝颜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感受她离自己很远，朝颜习惯的就叫了她一声。

　　“嗯?冷吗？”

　　穆禾其时正在发呆，被朝颜的叫声唤回神思。

　　一下抬头，脸上的神色还不甚清明。只是仍然自觉的走到了朝颜的身侧，将自己的衣服披到了她身上，她自己也紧挨着朝颜坐了下来。

　　“不冷……阿辞，你在想什么?”

　　朝颜裹紧了衣服，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进。到了这一刻，她才气彻底看清穆禾的脸。

　　许是太过忧思，那双眼睛也显得没精打采，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百越的状态。那个时候的穆禾也是这般形容空洞、双目无神。

　　“有些担忧，不知道言秋白该怎么搪塞。”

　　穆禾没有掩饰自己的无力，事实上，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次去就是顺了言秋白的意。

　　从来没有被这么戏耍过，她觉得自己似乎漂浮在水面上，四周毫无着力点，要想活下去就得抓住言秋白递过来的绳子，可这绳子上沾的明白是淋淋的鲜血。

　　“阿辞，如果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不得不做出抉择。你一定要记得，我和你哥哥都希望你能好好在世！不要犹豫，你也该为自己活一回！”

　　朝颜握住穆禾发抖的手，用坚定的视线回覆她的不确定。

　　不管狄乔与她如何，对于穆禾他们总是有一样期许。

　　“阿颜……可你和孩子……”

　　穆禾张皇的回握，绝望的眼神险些令人心碎。

　　“我与孩子会好好在世。我会教他做人、会带他走遍五湖四海、会告诉他他的姑姑是一个何等善良的人、也会让他活的快乐！”

　　句句都是穆禾期望的，却唯独少了那小我私家。

　　“他的父亲呢？”

　　“他的父亲很爱他，却有自己的责任要担。他不会因为父亲而受辱，反而会将他当做英雄。他的父亲，是一个仰不愧于天，伏不怍于地的大英雄！”

　　对于朝颜来说，纵然狄乔伤她许多，却依旧是那个带着不足一百人突袭胡羌族部落，救她于困境的英勇少年。

　　“我不会让你如此的！狄乔那样对你，怎配担得起英雄二字，他得在世，好好向你恕罪！我也得在世，我要看着他忏悔。”

　　知道朝颜的心意，穆禾不能与她对质，况且旁边还坐着一个，只能先作声抚慰她。

　　“阿颜，我不能让你见他。你是他唯一的软肋，要是被言秋白抓住会功亏一篑。你且忍耐几日，待我和他解决了这些，便去接你。”

　　“可哪里还称得上宁静?”

　　“我已经与京墨商量好了，明日他带你去一个相对宁静的地方，我先去找狄乔。等到一切灰尘落定，我们再汇合。”

　　突然被点名的京墨也是一脸茫然，他想知道穆禾这番举动的意思，却被她一个眼神劝了回来。

　　穆禾都已经部署妥当，朝颜也没有再拒绝的余地，她只能颔首应下。

　　之后三人就又各自盘算，又过了一会，朝颜忍不住困意，率先睡了已往。

　　“阿辞……”

　　看穆禾安置好朝颜，京墨才开口。只是刚叫了名字，就被穆禾眼神示意，两人极有默契的远离了火堆。

　　“你没有和我商量！”

　　“你上次将叶满藏在了哪里，那里便可以带朝颜去。”

　　穆禾掉臂京墨的火气，冷静的部署。

　　“我说的不是这个！那么多人都可以带朝颜姐去，为什么偏偏是我?你是不是想支开我，一小我私家去送死！”

　　京墨的直觉准的可怕，穆禾现在却只能骗他。

　　“叶相声名在外，只有你才可以借着他的名声悄无声息的将朝颜宁静送达。再说，你身上有凌君熠下的毒，早晚要进宫见他，我现在若是支开你岂不是节外生枝。”

　　穆禾的条理清晰，京墨一时也挑不堕落，可他就是觉得差池劲。

　　“话是这样，可我照旧不愿让你一小我私家去见言秋白。要不你等我，或者我们一起去送朝颜姐，然后再一起去皇城！”

　　穆禾上次蛊毒发作的模样还清晰的映在他的脑海里，京墨不敢想象，那个恶毒的女人还会怎样搪塞穆禾。

　　“京墨……”

　　穆禾牵起了京墨的手，话里皆是宠溺与无奈。

　　“你总是这样，每次有分歧便使美人计！”

　　京墨最受不了她一脸单纯的叫自己的名字，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示弱，却偏偏每次都市被套死。

　　“阿墨，我从来没有对你用过美人计。”

　　穆禾被京墨委屈的样子逗笑，她上前一步，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两人的距离即时便没有了京墨怕她摔跤，也抱住了她纤细腰肢。

　　“我对你，从来都是情之所系、不能自制。”

　　穆禾在京墨的耳边轻轻诉说，带着香味的呼吸砸在京墨的耳后，激起了他的欲望。

　　不知是谁先开始，两小我私家都与对方抵死缱绻，难分难舍的样子，似乎明天美梦便会破碎。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京墨一把抱住了穆禾，不再让她有所行动。

　　两小我私家的呼吸都是急促极重的，谁也没有先说话。

　　“阿辞，等事情解决了，我们便结婚吧！”

　　京墨怜惜的吻了穆禾发红的耳朵，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好啊！”

　　穆禾把头埋进了京墨的脖子，借着夜色，堪堪掩饰不停滚下的眼泪。

　　第二日，京墨照旧没有拗过穆禾，他带着朝颜与穆禾分道扬镳，袖子里是穆禾给他的平安锦囊。

　　眼里闪过担忧，但更多的照旧希望。穆禾回之一笑，有了昨夜的允许，两小我私家似乎有了更多的底气面对离别。

　　不到半日，穆禾便赶到了北陵与百越军队扎营之地。

　　双方加起来足有二十万人马，要是强攻，没有良将的大端很难抵得过。

　　穆禾直接去了狄乔的帐篷，她本不计划和言秋白晤面，却不意对方正和狄乔一起商量攻城之计。

　　“气色不错，看起来是挺过来了。”

　　缄口不谈她们之间的矛盾，言秋白风轻云淡的语气让穆禾恨得咬牙切齿。

　　“您也不错，百越易主都抵不外你的大计！”

　　穆禾不知道言秋白和兰逸随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百越王位更迭，穆禾推测或多或少对她会有影响。

　　“柘南星难当大任，待我回去，便为陛下报仇！”

　　言秋白脸色几变，最后却只说了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你还回得去吗？”

　　穆禾轻蔑一笑，眼角眉梢净是不屑。

　　“小禾，不得无礼！”

　　见言秋白就要动怒，狄乔将穆禾护在了身后，出口的训斥也多了几分纵容。

　　“你们兄妹相见，我也未便在场。只是不要忘了，我们的计划。”

　　这话明显是对狄乔说的，说完言秋白就走了。也掉臂穆禾眼里的恼怒，潇洒的很。

　　“小禾……”

　　“你是不是要攻打皇城了?”

　　穆禾打断了狄乔即将出口的温情，神情冷的透骨。

　　“是。可我……”

　　他是有原因的，他不是同凌君熠一般的人！

　　“那就攻吧！我助你，早些结束，阿颜也能早些放心。”

　　这绝不是穆禾能说出口的话，她在世梵城曾那样苦劝自己不能弑父，如今怎么会变得这么无情。

　　“你怎么了？”

　　狄乔小心翼翼的试探，却被穆禾绝不犹豫的戳破。

　　“如果我让你放下，你能退兵吗？”

　　狄乔不出意外的摇头，穆禾也不知道该庆幸照旧失望。

　　“所以我不会那样逼你。我在百越受了二十年的煎熬，可你也在北陵苦苦挣扎了二十年。能走到今天，都是你用血肉换回来的，没有经历过你的绝望，我自然也没有资格阻止你。或许只有到最后一步，我们才气知道自己真的想要的是什么。”

　　穆禾这话很通透，落到狄乔耳里却多了几分认命的颓丧。穆禾不应说这些，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你虽然有资格阻止我！被无辜牵连的那小我私家是你，我看着你平白受了这么多苦，你怎么会没有资格怪我！”

　　“你在大端与北陵交接停驻两月有余，是否也曾犹豫不决?”

　　“我只是舍不得阿颜、也放不下你。”

　　狄乔的语气降低，昔日的自己有选择还能犹豫。可如今，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便够了！”

　　穆禾忍住眼泪，话里话外皆是满足。

　　“母亲的债我们两小我私家讨，弑父逼宫的罪我们也两小我私家背。谁也不欠谁，谁也不用觉得对不起谁。日后入地狱，若能见到母亲，也不至于孑立的被责怪。我与你，生死自担！”

　　话很绝情，可狄乔却能感受到穆禾的情意。

　　一句生死自担，是要他不必为了自己受人胁迫。至于祸福相依，则是她对这个自制哥哥最大的情分。

　　他的妹妹啊，一副嘴硬心软的脾气，也不知吃了几多的亏。

　　难能可贵，她在受了那么多苦之后依旧洁净透彻，让他这个哥哥自惭形秽。

　　“下去休息吧！明天会很累。”

　　不再多言，尽管他不知道穆禾所有的想法，却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狄乔与言秋白的计划是明日攻城，穆禾不知计划全貌，也许是言秋白对她的预防。

　　可这对她来说并无差异，狄乔是北陵战神，有无她这场仗都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