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楚岩下值后换下官服就直接驾马来到蒋府。
如今的蒋府门庭冷落，门可罗雀。
大门紧紧地关着，侧门也只微微张开一条漏洞。
楚岩走到侧门，抬手叩门，几下事后，才有人应声，很显然守门的门房没有在位置上。
门房打开门，见是一位穿着考究的年轻人，心里不禁迷惑，泰半年时间，除了亲家老爷老太太和四少爷的师祖上门来，府里的门就再也没有人敲响过了。
迷惑归迷惑，不管因何上门，那就是客人，门房恭谨问：“不知令郎有何事？”
“本令郎是来参见你家主人的。”楚岩云淡风轻说道。
门房错愕地望着楚岩，参见他家主人，这时候谁会来蒋府攀友爱，这位令郎莫不是来蒋府找茬的？
“令郎姓尊姓？”门房谨慎问。
“姓楚。”
“楚令郎，小人这就去禀报主人。”说罢，门房嘭地一声将门给合上了，而且上了闩。
楚岩背着手静静地站在门口，并没有在意门房失礼的举动。
蒋府的遭遇和处境，使得蒋府的下人犹如惊弓之鸟，畏惧一切不确定的人和事。
“夫人，门房来禀报说是有一位姓楚的令郎来造访您。”秦嬷嬷急遽走进屋向冯夫人禀报。
“姓楚的令郎？人呢？”冯夫人柳眉微蹙。
“这~个，门房说怕楚令郎是来府里找茬的，就没敢让他进府，还在门外候着。”秦嬷嬷如实转述门房的话。
秦嬷嬷并不知晓门房将他把门闩都给上了的这一环节给隐瞒了起来。
“像什么话，让客人在府门前站着，领他去前院厅堂，我稍后就已往。”不管是单纯的上门来造访，照旧怀着什么目的上门，她都不能拒绝。
秦嬷嬷转身之际，一旁的楚雄作声付托，“直接领到这里来吧。”
秦嬷嬷停下脚步，看向冯夫人。
冯夫人点颔首，秦嬷嬷会意退下。
“师伯是青儿的师兄吗？”冯夫人问。
楚雄颔首，随即问：“这个臭小子没有来参见过你？照旧说青儿也没有跟你提起过，他的二师兄在临安城？”
冯夫人微微摇头，她真不知道青儿的二师兄也在临安城。
楚雄呵呵笑了几声，挖苦道：“倾月恐怕也不知这个臭小子就是这一届殿试的状元吧。”
这一届的殿试状元？冯夫人怎会不知，临安城的人津津乐道了好些日子。
青儿也真是，二师兄都中了状元也不跟她知会一声。
一旁品茗的老太太听到楚雄挖苦的口气，马上就不爽了，脸色一沉。
碰到的一声，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扬声道：“师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见不得孩子好，孩子能考中状元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怎么到你这里就像犯了错似的。”
“对，夫人说的很是有原理。”冯老爷连忙赞同。
楚雄愣了愣，糟了！惹师妹生气喽，天大地大，师妹最大。
赶忙咧着嘴笑道：“师妹教训得对，师兄多年没有下山，竟然忘记了能考上状元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知道自己错了就好，等一下那孩子来了就不要再说酸里酸气的话，记着了吗？”老太太提高音量嘱咐。
楚雄连连颔首，举手保证，“记着了，师兄绝对不说酸话，尽拣好话说。”
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不听师妹的话接下来的日子会日日不得安宁。
从及笄年华到如今的花甲之年，师妹的脾气和性情一点都没改变。
楚雄讪讪地望了一眼冯老爷，突然觉得冯老爷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至少生命力和意志力都很是强悍。
被师妹荼毒了几十年还能完好无损，一如当月朔般，神采奕奕，精神奋起的活到这个岁数。
佩服！佩服！
敬佩！敬佩！
楚岩来到秋澜院后，敬重地一一参见了四位尊长。
老太太照旧第一次见到楚岩，长得悦目又有才气的年轻人，谁不喜欢。
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劲地把楚岩往她身边拽。
决定来见师祖，楚岩就做好挨骂挨训的准备，然而，师祖重新至尾都没有举事，一丁点欠好听的话都没有从他嘴里说出。
而且全程都笑呵呵的，慈眉善目地盯着他看。
这样的师祖不是楚岩所熟悉的那个师祖，顶着师祖太过平和的目光，楚岩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凉飕飕的。
楚岩又禁不住想，或许一切都是他想多了，师祖年纪大了性子也改了，不阻挡他们这些小辈追求功名利禄。
又或许......
楚岩聚精会神地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慢慢地嚼着口中的食物，泰半日也没有吞咽下肚。
楚雄一早就发现，楚岩愁容满面，如同嚼蜡般吃着碗里的饭，心中冷笑，面上却继续激荡着暖和的笑容。
“阿岩？饭菜不合胃口？”老太太关切问。
“没~没有，饭菜很好吃。”楚岩回过神，飞快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又狠狠地扒了一大口饭到嘴里。
“慢点，慢点吃，别噎着喽。”老太太见楚岩霎时又狼吞虎咽起来，可担忧坏了。
“师妹，不用担忧，这小子糙着呢。”楚雄乜了一眼楚岩。
嗯，这种眼神才是师祖平常看人的眼神。
楚岩终于发现师祖照旧原来的师祖，心里踏实多了。
天子最近一段时日精神有些不济，时不时就昏昏入睡。
天子今日又把楚岩叫来御书房侍候笔墨，看着奋笔疾书的楚修撰，天子差点又要梦周公去了。
幸亏打了一个大喷嚏将瞌睡打跑了。
天子醒了醒神，眼眸了精光一闪，慢悠悠道：“听说楚修撰昨日去了蒋府？”
“禀皇上，微臣确实去了蒋府。”楚岩躬身回覆。
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样子，昨日那个在蒋府一会儿愣神，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忧心的楚岩不见一丝踪影。
“哦，所为何事？”天子随意问。
“微臣的师祖近日来惠临安城，居住在蒋府，微臣是去参见师祖。”楚岩如实说道。
“你的师祖为何要在蒋府落脚？”该知道的天子其实都知道了。
天子得知楚岩与蒋青是师兄弟的关系后，心里照旧有些许生气。
他是要重用楚修撰的，可没想到这么重要的身份信息，楚修撰竟然对他隐瞒。
今日看着楚修撰就像一个闷葫芦，整日可以不说一句话的样子，又释怀了。
他干吗去跟一个罕言寡语的人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