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紫雷
颜作乐自述完往事之后，唐立仍嫌听不外瘾，问道：“那之后呢？坏了对招子，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颜作乐笑道：“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人总能找到措施活下来的。”唐立朝唐正的偏向瞥了一眼，又问颜作乐：“那你就不恨他们么？”听到这句话，颜作乐收敛起了笑容，只淡淡隧道：“我这身功夫全靠那位大人相传，再说，我之前就从公端那里知道，那位大人早就不在了，记不记恨的又从何说起。”
不等唐立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哦”，颜作乐问他：“那你们又是怎么过来的？他怎么伤成这样？”唐立想了想，拣了些没法略去不说的事情说与颜作乐听，不外说到精彩处，唐立将到赵孝永贵寓及之后的事情一股脑地全部倒了出来。颜作乐听完，搔了搔下巴的髯毛，不无疑惑地问道：“什么灯呀，有那么名贵吗？”唐立没想他会问这个问题，就只是简朴地描述了一遍那灯的外形。
不知不觉，日已西落。当唐立他们回到唐正那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这会唐正盘腿打坐，神色比先前好了许多。颜作乐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装着的两枚药丸。他掂了掂盒子，说：“我听你呼吸声，似乎好转了不少，虽说这两枚药丸对重伤之人颇有利益，但内功不佳者服用之后却容易伤上加伤，我想...”“白云熊参丸？这药可珍贵得很呀。”唐正笑道，他知道这药可以说是颜作乐防身用的救命药，不到危险紧急的时候不会拿出来。颜作乐摆了摆手：“在老爷手里，这不外是颗泥丸，只有在重伤的人手里，它才算得上是无价之宝。”之后颜作乐一直在劝唐正尽早服用，加速伤势的好转。唐正只道这药珍贵且不易得，不愿服用。在颜作乐的重复劝说之下，唐正才将其中的一枚放入口中，还不忘打趣道：“好，这可是你逼我吃的，日后可不许耍赖要钱。”但对于另外一枚，唐正是坚决不受。
就在颜作乐收起盒子的一瞬间，唐立看见有一白色的物体自林子中直射向唐正。颜作乐暴喝一声，探身伸手去拦那白物，不想那白物在中途便自己泄了力道，轻轻地落入到唐正伸出来的手中——是只小巧的瓷瓶。
这下可就让颜作乐丢足了脸面：他没有想到来者并没有伤害唐正之意，只以内劲掷物。颜作乐左脚一沉，脚尖翻起数块尖石，直踢向来者所在的地方：“出来！”颜作乐自信那几块尖石所带的内力，能够将石子深深地嵌入到树干中，就凭来者血肉之躯，须要转身闪躲。可是那些尖石全部没入到林子里，余力只打断了些树枝树叶，并没有发出打中人体的声响。
“药我送到了，唐公端，如果你想快点好，就每隔三个时辰服一粒。”一个身影从林子中的另一个偏向走了出来。唐立眯起了眼睛，就着昏暗的暮光认出了来者：不是那曾与唐正交手的少年又是谁？在先前，唐立就见识过少年轻功的了得，想必少年也是以轻功躲开颜作乐发射的尖石的。
一声长啸响起，啸声未止时，颜作乐就闪至少年面前，长拳倏出，先制住少年拔剑的手。少年看出颜作乐的意图，“砰砰砰”地先拆解了颜作乐先出的三拳，左手趁颜作乐变拳为掌时去捏指拂他穴道，颜作乐“呸”的一声，手肘一沉，压住了少年拂手点穴一式，骂道：“娘们的功夫！”他早从少年突然由硬接拳法转为不动声响的衣袍翻动声听出了眉目。
“小心！”唐正作声提醒颜作乐，少年虽然左手被颜作乐肘击拦下，右手却得空去拔腰间所悬长剑。
剑出，起势，横劈，三式一气呵成。颜作乐怪叫一声，急遽向后躲去，若非他躲得够快，少年那雷霆般的一剑，早已将他拦腰斩断。
不等颜作乐站稳，少年剑底变招骤出，在昏暗的黄昏，少年长剑似有划破黑暗的雷霆质感。颜作乐只是那么一退，就已经失了先机，少年哪里会错失这个时机？当下舞得长剑上下翻飞，逼得颜作乐连连退却。后者冷鹤咦吖，只顾得上留意去听他剑招，不住地躲闪，已然顾不得身后有无阻碍了，他曾数次提气，但始终给少年的剑招压得上不来气，一时间他感受胸闷气阻，只得暂且作罢。
就在少年长剑快要刺中颜作乐时，一道炙热剑气袭来，少年手腕稍松，中途变换剑招，斩破了那道炙热剑气。颜作乐知道是唐立出剑相助，立时提气运功，精神登时好转。唐立跃过颜作乐，手中封剑先递出了数道剑招，少年一一拆解，还抢在唐立后续剑招成型前，点住唐立剑身，断去唐立剑势。
斗剑胜负只在一瞬间，纵使双方能够缠斗许久，但先势失了就是失了，占优势一方的剑招将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全身笼罩在少年剑光下的唐立如何不知晓此理？只不外是他憋了太久的恶气，想要和少年拼个死活而已。少年却不急于和唐立立时分个高下，他只想看清唐立这一路路剑招是否是有什么精妙之处。颜作乐虽然知道唐立绝非少年对手，粗声叫道：“小子，你让开！让我再来领教领教他高着！”他心中却在戒备着少年对唐立陡下杀手。
剑击声不停，少年招引着唐立走远，又屡屡亮出剑身，作势就要往唐立身上插去，好让场外两人明白，若是有人相助，他完全可以先击飞封剑，刺死唐立，再来与掺和者相斗。也正是如此，唐正和颜作乐欠好脱手相助。
就这么一会儿，唐立和少年已经交手十余招。与唐立只一心扑在剑招上差异，少年还须时时留意场外两人，又要花心思逼唐立亮出新剑招。一时之间，倒也不会取胜。只不外时间越久，唐立越能够凝放心神，悄自运功在手，倏忽一剑上劈，带出一波无形的热浪。少年功力一滞，手中长剑不自觉就慢了下来。唐立变劈为削，进一步逼少年回剑格挡，双剑相接之际，唐立拖剑转身，自下而上地劈上一剑：“凤凰于飞！”
剑出势随，万千剑气随剑势一指，交织着直刺少年面门。稍远处的唐正定睛看见磅礴的剑气织就的金色凤凰似是振翅欲飞。颜作乐虽然看不见剑气的情形，在那一瞬间却也感应冲天的热浪扑面而来，更能听到少年在剑气相撞里嘶吼的声音。
金光中忽透出一抹焦黑，不待人仔细留意去看，那抹焦黑似雷电般辐射刺开。它展开时，才看得清那并非是什么焦黑，而是紫色。紫雷一突一突，再过一瞬间，那紫雷竟吞掉了所有金光，尔后猛地膨胀开来，差异寻常的是，它并没有爆炸开来，而是化作了一股滔天热浪，腾空而起。
那股热浪之后如何，没有人在意。令人在意的，只有在世的人，也就是地面上的唐立与少年两人。此时的唐立横卧在地，右手还紧紧攥着封剑，只是他双目紧闭，不知安危。少年单膝跪倒在地，左臂满是创伤和血痕，原本他右臂握着的长剑已断作数截，散落在地。他兀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两人皮肤涨红，像是刚刚从热水中出来一般，若此时有光，定可见到两人身外都在冒着白色蒸汽，体外衣衫尽有烧焦痕迹。
似是看见唐正抽剑起身，少年猛地抬头，右边银光一闪，不知从那边摸出来一把短刀。唐正握紧了剑，仍一步步迫近少年：“你这紫雷从何而来？你这剑法从何而来？”少年张口欲应，但先出来的是一连串的咳嗽声，他低下头咳了几声，背部随着咳嗽声抖个不停。
过了一会，少年才又抬起头来看着唐正，嘶哑着声音道：“不知唐公端考虑得怎么样了？肯借灯否？”唐正提剑迫近少年：“你这剑法从何而来？”
“白云熊参丸......嘿嘿，唐公端，你现在半点功力也无，纵使你有顶天的剑法，又有何用？”少年说完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打着颤硬站起了身子，乌黑的眼珠子直盯着唐正。
也就在少年说完那句话的同时，颜作乐大吼了一声：“那也有你爷爷我在！”他循声轻跃过来，提拳就要来打那少年。“不行！”唐正喝住颜作乐，手中长剑一抖，就像是有万千朵雪片纷飞，之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颜作乐和少年之间。少年一怔，低声念道：“竟有如此......“后面的话，少年说得与蚊子叮嘤无异。
只见少年微微闭上眼睛，旋即睁开，露出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站起身来，身上各处枢纽噼啪作响。少年冷冷隧道：”如果你想好了，就来赵孝永宅子的后门处，到时自然有人与你接应。”
话一说完，少年身形暴退，重新隐入林子中，再也没有声息，他来时像鬼，去时也像鬼魅一般，非身负极高的轻功不能做到。唐正叹了口气，还剑入鞘，蹲下察看唐立伤势。
站在唐正身后的颜作乐一时之间竟像个手足无措的人一般：“我......我只知那什么鸟丸是疗伤灵药......他们，他们也都那么说，公端，你没事的吧？”唐正握住唐立的手，温言道：“无碍，其实我尚能提出些许功力，我推测这白云熊参丸只是药效一时犷悍，能压制住服用者周身功力而已，料想两三个时辰就能回复，只是......只是这小子的伤却有些棘手。”
知道唐正无碍后，颜作乐似是松了一口气，听他说完，又忙问：“这小子怎样了？”他走近唐正，也微微蹲下。唐正解开唐立衣衫，露出烫手的皮肤，不禁皱了皱眉，道：“几处外伤倒是不足为虑，但他体内功力随处乱窜，应该是适才他没能控制好，才让功力岔了道，作乐，你过来搭把手。”
习武之人皆知功力进了岔道是一件何等凶险的事情，不仅容易自毁内脏，更容易攻击人体各处要穴，甚至乎是死穴。颜作乐脸上变色，连忙盘腿坐下，听从唐正的话将双手搭在唐立后背。
若如唐正所想，需要有一人输真气入唐立体内，钳制住走岔了的功力并运回丹田。在颜作乐开始运气前，唐正道：“此举一定大耗内力，作乐你......”“无碍！”颜作乐潜自运功，要通过双手与唐立背部穴道输真气入其体内。唐正点了颔首，在唐立面前也盘腿坐下，握住唐立双手，也将自己的些许内力渡入唐立体内。
真气一入，颜作乐感知到唐正的功力，不禁一惊，却不得张口说话，否则真气容易泄入空中。唐正摇了摇头，解释道：“他运转功力的秘诀和我同属一路，我用尚能调动的内力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唐正的功力包裹住颜作乐的真气，一路引领着到那道肆意乱窜的功力处。正当颜作乐专注于压制急躁功力的时候，唐正警惕地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声音，他料想少年此次前来并无害人之意，相反，他背后的人为了能让唐正松口借灯，一定不会另派妙手压阵，以表诚意。只是担忧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出没，那也着实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所幸的是，到将唐立体内那道功力乐成压制回丹田处前，都没有什么异动。运功一结束，颜作乐便累得直喘粗气，叫道：“这小子......怎地如此烫人！”不止是颜作乐体温升到一个能在秋季深林里冒热气的田地，唐正在唐立体内运功时也觉得燥热难忍，不禁悄悄惊讶于唐立内力的纯粹，心想那些听说有八九成是真的，说道：“你先运功逼出热气，再行休息。”颜作乐呼着热气，摆了摆手体现明白。
夜里唐立曾数次醒来，但又因疲倦而沉甜睡去。清醒过来的时候，唐立发现自己在用力吮吸着一只水囊里面的水，为他托着水囊的人，正是唐正。
这会儿已是天近正午，太阳刺入深林，驱尽了所有黑暗。唐立微微起身，摆了摆手，体现自己已经喝够了，唐正才取走水囊。唐立起身坐直，始觉身上一一阵阵的酸痛，他用右手撑地起身的时候，虎口处更是传来刺痛感，抬手一看，虎口原本结痂的地方又开始流出血来。
昨晚......昨晚我......唐立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夜是同那少年打架了一番，厥后他胸口一痛，痛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见唐立面露惑色，唐正知道他照旧不算太清醒，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颜作乐，后者仍是在熟睡中，呼吸匀畅，想必昨晚耗的那些真气不久就能够复元吧。唐正轻轻站直了身子，朝唐立打个眼色，让他不要吵醒颜作乐，又扶着唐立慢慢起身，徐徐地走得稍远些才又坐下说话。
让唐立盘腿坐好后，唐正拍了拍唐立肩头，道：“你且试着运一下功，慢着点来，感受到痛了就先停下。”唐立闭上眼睛，左手按住已经入了鞘的封剑，潜自运功。过了一会儿后，唐立慢慢睁开眼睛，心情既有惊喜又有疑惑：“我功力似乎有上进，经脉似乎没有那么堵了，比平时运功似乎要快不少。”唐正先不答他疑惑，问道：“运功时可有胸闷之类的痛觉？”唐立摇了摇头。唐正知他内功并无大碍，道：“昨晚我和作乐替你运功疗伤，想来你的经络是受我二人功力之益，不久就会回复，不会再有那么通顺，只是你每日须时时记得运功冲脉。”
唐正之言不假，现在唐立无非是靠唐正颜作乐二人之功力、真气冲脉，他二人功力在唐立体内呆不恒久，待数个时辰之后就会自行消散，因而唐正方道用自己的本事冲脉才算是自己的本事。仅靠他人之力相助，不只是获益有限，从久远来看更是阻碍自身生长，成不了什么大事。
在颜作乐醒来前的这段时间，唐正将昨晚唐立昏已往之后发生的事情简要复述了一遍，又抽出长剑来，将少年所使剑法一路路重新施展了一遍，还细致地解说了拆招进攻的要领。唐立对唐正过目成诵、熟识剑招的能力大为震撼，心想：他剑法上的本事确实是强我太多，看来和他熟背剑招能力少不了关连，我之后再看人使剑，也须牢记剑法。
“公端，公端！”正解说时，忽传来颜作乐的叫喊声，唐正笑道：“走，定是着盲贼醒了而寻我们不着。”说罢，唐正发出一声清啸，带着唐立一路折返。看见颜作乐时，唐正道：“你这是却才起身，闷也闷坏我们了，我们便寻了片清静所在聊了会。”颜作乐“嘿嘿”一笑，问道：“那你们两个的伤势没关系吧？”唐立学他粗声应道：“暂时死不掉。”三人笑做一团。
究竟三人总不能长宿荒原。唐立的外伤如虎口撕裂、几处剑伤和烫伤虽然不深，但总也要用点药。唐正道：“我看不如趁着白昼，再进一趟城。”说完，他看向颜作乐，后者应道：“好极！山里的野味吃腻了，正好瞧瞧城里的肥猪长势如何。”唐正微笑不语。
颜作乐背起唐立，唐正在前寻路，一路点起轻功，下山入城。只在城门处稍延误了会时间。伏在颜作乐背后的唐立只觉山在不停地往退却。百余个起落便下得了山，再百余个起落便见着了城门。
只是两位身负绝顶轻功之人在京城里未便施展轻功，而唐正自打进城后就是兜兜转转的，既不像是要去赵孝永府，也不像是要去特定的哪个地方，唐立就在颜作乐后背趴得腿也酸、胯也疼。
当唐立正要作声问时，唐正转头一笑：“我们先去寻个落脚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