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存一声惨叫，就像老猫被踩到了尾巴。他险些是手脚并用的向退却，然而身后只有酷寒的驾驶舱门。他在空中一万米以上的高空中，坐在奢华至极的空军一号同款747飞机上，现在在他看来这就是个造型华美的移动棺材。
驾驶舱门打开了，里格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盯着顾思存。
那个怪物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依然是那个笑容甜美僵硬的“全息空姐”，那女人正微笑着，向里格鞠躬致意。
在顾思存看来，这笑容无比虚假，后面潜伏着杀机。
他觉得自己就像在沙漠里跋涉的旅行者，叹息着周围的美好，却没发现一群食尸虫已经盯上了他，只要时机一到就会把他拉入沙海的深渊，大快朵颐。
“还好？”里格俯视着软趴趴的顾思存。
“飞机上有怪物！”顾思存强作镇定，“适才这个全息投影想吃了我！”
“很歉仄，在我们的世界里，只有神眷没有怪物。”里格指向机舱后座的几人，“如果说能力的话，各人都是怪物。”
里格明显把顾思存的话当成一个离奇新生的讲话，但顾思存真的吓坏了，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
他感受血液似乎冰原上的喷发的火山岩浆，在冰天雪地中沸腾。
“全息系统关闭，请保持语音辅助功效流通。”
“好的。”女声敬重地回覆。
全息投影消失了，就像未曾存在过一般。
“‘你们是什么人，由那条阴暗的河逆流而上，逃出了永恒的牢狱？’这是什么意思？”顾思存长舒一口气，他感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
他以前听说在万米高空中，由于空气身分改变，会造成人的一些幻觉，有那么一丁点可能，这一切都是假的，不是吗？
“这是但丁的《神曲》，原文是‘Chi siete voi che contro al cieco fiume fuggita avete la pregione etterna?’，用古意大利语写下，有什么奇怪的？”
里格说着顾思存听不懂的话，已经回到驾驶位上，他们一路向北，天空愈加暝暗，如今一轮圆月浸淫在海平面处，而另一侧，阳光还在地平线处打转，似乎很是珍惜这最后的温存。
两股微弱的灼烁之间，穹顶之上，是恣意挥洒的银河。
下方的景色也已经发生变化，冰雪的穹顶笼罩着山峦，山峦下方则是暗棕色，就像冰淇淋融化一半的雪顶咖啡。
“我们这是到哪了？”顾思存抱着副驾驶席的靠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马加丹州。”里格视察着驾驶舱窗外，又低头看了看仪表盘上的定位，“一片不知名的雪原上。”
这是顾思存第一次坐飞机，更是第一次坐驾驶舱这种vip席位，窗外景色壮丽，让他一时有些陶醉。
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适才的惊悚景象是个梦。
不外他更相信自己的五感，他宁愿相信适才乍现的恶魔是法式设计者的小小开玩笑。
“里格，货仓里只有一堆破烂，我的妈呀，他真的消失了！”广播系统传来高达的惨叫声。
这架波音747客机是经过特制改装的，在机尾处安装了一个后门，通过梯子与货仓相连。联想到方舟上的神眷，这飞机恐怕还拉过不少奇形怪状的动物。
“收到了，你上来吧。”
“我说，一个大活人从万米高空上消失了，你为什么能这么镇定……”顾思存感受背后一阵恶寒。他想起了小时候看的世界未解之谜，这或许是一架会吃人的飞机也说不定？
“很歉仄，我就是知道，但你没有权限。”里格甚至没有正眼看他，“这是规则。不要问问题，按我说的做。这是划定，是保证我们生存率的武器。”
“也就是说，就算你让我们去送死，开着飞机往山上撞，我们也必须遵守？”顾思存有些恼怒了，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刻薄，简直不近人情，一点也不像英剧里委婉的绅士。
“就算规则要是错的，我们都没有随机应变的权力？”
“是的，我们必须执行。纵然知道这是错的。”里格转过头，盯着顾思存。
“请不要把能力基因想得太简朴，这是横贯人类几千上万年的规则，无数能力者都因此支付了生命。中世纪欧洲的猎巫运动，近代的殖民战争与掠夺，都是一个个不守规则的人造成的。”
“这不是魔法，更不会为我们带来便利。”
“你们都是疯子。”顾思存小声说，他原来想冲着里格大叫，但是对方的气焰实在太凶狠，“所以你喊我来是什么事？你不说我走了！”
他抬起屁股就想跑。
“你会不会开飞机？”
顾思存一个不小心直接笑作声。
“年老，我又不是特务，怎么可能会啊！”他嘴角抽搐着。
“凭据情报部的纪录，你在两年前的四月二十三日下载过一个模拟航行的训练法式。”
“我靠，不是吧？我下载什么你都能查到？”
顾思存低头深思，他还真下过一个这样的软件。其时他正痴迷《皇牌空战》系列游戏，青春期的少年就喜欢妙想天开，其时他就想做个航行员。
于是就不知道从哪个论坛找来了这么个软件。
只可惜软件里边全是英文，他英语水平差劲的很，打开玩了两分钟就卸载了。他喜欢的是在天空驰骋，用机枪向敌人扫射，不是起飞时就因为操作失误侧翻出跑道。
少年的梦想来得快，去的也快。横竖这么多年开飞机倒是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差池，其时和那个软件一起下载的另有些奇怪的工具来着。
顾思存脸上发烫，他生怕下一秒里格就会说出“我知道你屁股上有六个戒点香疤”这种鬼话。
他感受自己就像赤条条的站在里格面前，不仅毫无隐私可言，还要被评头论足。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知道了。”里格面无心情，“请告诉早见，让她帮我再准备一杯威士忌。”
顾思存就像逃出关满狮子的笼子一样逃出了驾驶舱。
路过过道的时候，全息影像原来的位置空荡荡的，他照旧下意识的绕开贴着墙走，生怕再蹦出什么来。
还好什么都没发生。海不扬波即是地久天长。
机舱里高达一身灰地爬出货仓。那个通道想必是很久没有用过了。此时高达像是吓了一跳，卡尔也是他的老熟人了，虽然两人走得很近，但对于对方的能力是什么，他并没有什么头绪。
如此凭空消失的神迹在眼前上演，确实让人不寒而栗。
早见樱则在一旁哼着离奇的小曲。曲子是小调组成，大量的切分音配合着歌词显得无比诡异。
歌词则只有几个音节，基本上都是“呕吼嘿呀”之类的。似乎对这大变活人的戏法已经习惯了。
“你哼的是什么，挺……好听的。”顾思存昧心地说着。
早见樱声音很好听，声音清脆但不失中气。她一定是个好歌手，只是这曲子太诡异了点。
他坐到了她的旁边。她身上有好闻的柠檬洗发水的味道。
“楚科奇人的小调。”早见樱透过机身上的舷窗往外望着，似乎望到了千里之外的雪原之上。
那里有麋鹿和雪橇，有火山与间歇泉。火山的蒸汽连接着云雾，就如同天空与大地的通路。
“所以里格怎么说，我们怎么降落？”早见樱将头靠向顾思存的肩膀，自然到顾思存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究竟我们驾驶员消失了。”
“不是有自动驾驶系统吗？”顾思存一脸疑惑。
“智能系统也是管飞不管降落啊，现代人连可靠的汽车自动驾驶系统都研究不出来，况且是飞机。”
“所以组长他不会开飞机？”顾思存大惊失色。就是这样，他才问自己会不会开飞机？
机身开始剧烈的颠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