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幕下,星影依稀,月光昏暗。
对于坐在篝火旁的一尘而言,他的心境却似乎比之愈甚,纵然已往了数日时间,他也依旧有些无力。
虽然他身上的伤全部好了,可是在那灵魂深处,却照旧有着一道难以治愈的巨大伤口。
“年老,吃点工具吧!”
此时,四周尽然是夜虫的悲鸣,龙殊看着他的年老,有些感同身受地劝道。
这些天,他的年老跟他说的话少少,他也不很明白之前那一切发生的真正因由,但自他年老数日前的那道哭喊声中,他无比深切地感受到了一抹远胜于曾经他和自己妹妹离别时的苦痛。
焦土,战斗,鞭尸,他隐约猜出了一些工具,除了那被杀全家的苦痛以外,定然还因为一道更为重要的工具。
而那,更像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不了,我不饿”,一尘的嘶哑声音传了出来。
“不外,我最近有些力不从心,后面兴许会有朝廷的追兵,你小心着点。”
“能避则避吧!”
“该杀的人我已经杀了,不应杀的你也不必滥杀。”
他的声音也同样是有些无力,在最终交接完小殊之后,又再度合上了眸子,只是他曾经那无比清澈的眸子,此时却似乎没有了一丝色泽。
对于一尘来说,最大的仇已经报了,但也只有真正复过仇的人才气明白:
报仇似乎只有雪恨的作用。
但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又有什么能够治愈呢?
龙殊看着自己将要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年老,只觉他在遭此一劫之后,又会发生一些未知的巨大蜕变。
谁能想到,那个在龙界叱咤风云的下凡天神,在身负神之气息的背后,竟然还要蒙受着这么多的苦痛。
那份苦,甚至远胜于他。
而那道刻在荣耀背后的孤苦,他也是时至今日,才完全地见到了它的本貌。
可是,不管怎样,他依旧信奉他的年老,如果说昔日的追随更多的是出于对那天神之息的震撼,而现在,在窥得了他凡人的脆弱之后,他却情不自禁地渐生了一道隐处的情感。
他感受到了神的真实,和一份唯一无二的信任。
年老既然敢将自己如此脆弱的凡人之躯交给我,我又岂能不竭尽自己的全力去守护他!
“飒飒”一阵离奇的异响照旧被龙殊给捕捉到了。
他的那双龙目一皱,想起了自己年老先前的付托,手臂轻易一拂便直接将那堆篝火吹熄,随即又引来一堆土覆在上面,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龙殊架起一尘稍稍发力,很快便消失在了夜空当中。
然而,半刻之后,此处些许的温热照旧被一道身着朝堂制服之人查探到了。
“快追,那两个贼人兴许还没有走远!”
“就算是追到海角天涯,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他话毕之后,不由又向着那漆黑的夜色凝视了一眼,直到此时,他也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卧龙城中竟会泛起那样耸人听闻的一幕。
残垣断壁,尸山血海,整个城主府被夷平了不说,甚至那惨死的卧龙城主连尸骸都未曾找到。
而在一番深入查探之下,他竟还发现了白家镇在一年前发生了一桩几百号人丁被灭门的惨案,可他作为祁阳郡的一郡之主,竟然连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灭门,屠府,他是真的想不到在他的治下,竟然发生了两件这样的大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真的是要震惊朝野上下了。
况且,天子为成文德之治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还特意在每个州郡设了文玄守的存在。
唉,这次恐怕我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可切莫因此成为了朝堂文武之争的导火索啊!
若是如此,恐怕连我那在玄华道院修行的女儿慕清音也要受到牵连了,唉,我真是太难了!
那文玄守心中念毕,也再度化作风影继续追踪而去,很快便隐没在了夜色中。
而那带着一尘躲避追杀的龙殊,深知自己的年老另有另外的恼恨要报,若是被那追兵死死缠住早晚是个麻烦,索性直接带着追兵拐了个大弯,待拉远了距离之后,便又再度朝着玄华道院奔去。
因为一尘身上带着在龙宫临别之时,龙王非要送给他的宝物,所以俩人的逃亡日子也不至于那么穷困潦倒。
再加上后面的追兵在追出了祁阳郡之后似乎有些懈怠,所以龙殊最终带着一尘坐在了赶往玄华道院的空舟之上。
彼时,一尘看着窗外的云彩,想着自己越发地接近玄华道院,另一道止不住的思绪也开始冒头。
那一年,他刚刚从虚空观中下山。
如果说每一段经历都代表了一段生长,那么,那座他待了四年的虚空观,即是他由一个少年莽夫生长为一个心平气和青年道人的地方。
他开始明白,世界上貌寝之事无法消亡,美好之事也永远存在,只是四年的静修时光,却终究没有化掉他的俗念。
在他心底,始终顽强地生长着那么一朵浅浅的小白花,他见过它最开始的柔弱,也深知它那不足为外人道的美好。
所以,不管是复仇也好,变强也罢,他最终希望的照旧能够实现那个离别时对于她的允许:
日后有时机我一定要带你去看遍四海祥瑞,九州风华。
因为她曾带给过自己生命中第一缕光,作为酬金,他也希望借助这个世界上的美丽色泽,去照亮她那平凡而又短暂的生命时光。
于是,他拼命地想要变强。
崀山地界,祁阳郡,再到最后步入那朝思暮想的玄华道院,他一步一个脚印。
诛邪,坐牢,化身砍柴的樵夫,该吃的苦头他也一个不少,但是,就最终的结果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认识了那个时刻体贴自己前路的酒疯子,认识了那帮值得自己用一生去铭记的师兄师姐,也成了有人体贴和照顾的小师弟。
甚至自那以后,他像是一下子开启了自己的高光时刻,在内山,在太悠国,在天师府,甚至在那人才济济的帝都。
但就算他真的享有了一些强者的盛名,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踏上那条变强之路的初衷。
甚至凭据他原本的计划,在加入完道院仙抉,获得了那块仙抉令,拥有足够多的筹码去实现那个关于她的允许之时,便去开启属于他和她的幸福日子。
她愿意去看那九州风华,自己便带她去看九州风华,她只想在家种田,他便陪着她在家种田,哪怕是她真的畏惧了,她不愿他再去厮杀乃至是阻止他去复仇,他都愿意为了她去放下。
可是!
西风老狗!
你为什么也要在老子的背后捅上一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