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食鬼为乐

　　第二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杨婷哆嗦着手，将准备从帐篷中取工具的青年电晕后，不停喃语这句话，似乎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龌蹉，寻求片刻安宁。

　　作为根正苗红，宁静时代长大的女孩子，今晚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

　　怎么会这样呢？

　　不就是和男朋友来泉山脚下野营，到底是怎么生长成这个样子的！

　　“呜…呜”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飘的腿瞬间跌倒在地，掩面将压抑在喉中的哭泣发泄出来。

　　杨婷哭了没多久，想起什么，带着满脸泪花膝行到秦越瘫软的身子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头。

　　她一会说对不起，她也不想的；一会说要是成了鬼，千万不要找她，冤有头债有主，她也是被欺压；一会又说也许到时候连鬼都做不了，那个鬼专吃鬼…

　　她短短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交到一个相爱的男友，两人都是微生物系的学生，向来对于神鬼之说嗤之以鼻，认为那都是封建迷信。

　　所以当男友说，要不要和朋友一起去泉山野营，顺便视察下微生物时，她想了想就同意了。

　　那么多人，怕什么呢？

　　年轻人向来胆大，又是月黑风高，又是森林密密，几小我私家围着小火堆就闹着讲鬼故事，其时一阵凉风瑟过，谁又能知道讲鬼便还真把鬼给招来了。

　　各人最开始只当是失常杀人魔，直到篝火的影子下那畸形貌寝的大嘴印在地上，漫天飘洒的血雾甚至浇熄了火光。

　　再厥后，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人死后能成鬼，那鬼如果被鬼吞噬了，还能存在吗？

　　只是似乎结束而已，死掉的同学们还站在各自身体旁困惑、忏悔、悲悼自己的死亡时，那鬼悄无声息的张开了血盆大口，连一丝声响都没留，刚脱离身体的灵魂就这么消失在了天地间。

　　“你听话，我就不吞你。”

　　当杨婷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时，带着餍足的沙哑声音响彻在她耳边。

　　听话？怎么个听话法？听什么话？谁知道听完话还吞不吞？

　　那鬼没管她是否允许，似乎笃定了她会同意一样，继续命令：“到时候有两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的，一个会来追我，另一个你想措施搞定他，带他到我等下带你去的地方，丢进里面去就行了。”

　　“那时候我不在，你做完了自己走就是了，但若是我回去没找到人，你就等着——”

　　等着什么？

　　未知的工具反而让人如蚂蚁噬心般难熬，杨婷攥紧胳膊，咬牙往外看，刹那间只剩一双通红的爆珠眼球。

　　它仍旧是吞吃鬼时的模样，许是身前是被绳索一类的工具勒死的，肥胖到不太有界限的脖子上一条紫红的痕迹外格外显眼，漆黑的眼球下是血红的眼白，死死的往外凸起，苍白的皮肤下猩红的长舌耷拉在唇间。

　　此时瞧见杨婷窥视的目光，似乎明白了她的焦虑。

　　它裂开唇角，长而硬的舌头正对着她的脸，在空中由下至上徐徐舔过，口水直滴，似乎在回味什么，“曾经大学，我也过喜欢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和你一样悦目。她心地善良，又清纯，笑一笑就想把命都给她，可是那个贱人外貌上装得好啊，背地却说我是像猪一样的死胖子，看见我就恶心得想吐。”

　　这个故事看似绝不相关，杨婷却立马懂了其中的寄义。

　　果真，那鬼用格外激昂的语调继续，“我照旧爱她，真的就将命也给她了。既然世界提倡的是公正的，那么她也应该将命给我才对。可是她！竟然，竟然妄想破坏公正的规则，我只利益罚她。”

　　“处罚她！老一辈不是说恶鬼总要去十八层地狱受过处罚后才气重新轮回吗？烈火烹油，滋滋作响，”说着它摸了下垂到大腿的肚皮，十分满意的模样，“你知道吗，幽灵哪怕只剩头颅也照旧有意识的，厥后她竟然开始说爱我，这么虚伪的贱人我怎么会相信她呢？”

　　最后，它总结，“我能相信你吗？”

　　另有选择的余地？

　　“可…我是幽灵，他们能看见我，而我又能碰到他们吗？”她仰头小心翼翼耍着心思，试图掌握一点儿主动权利。

　　“哼，其他都别管，我让你干的肯定能行就对了。”

　　那鬼哼笑，仰头看着斜挂的圆月意味深长。

　　“滴滴…滴滴”

　　手腕上运动手表发出难听逆耳的声音，尖锐的打断杨婷寂静的思绪。

　　22:00。

　　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杨婷再忏悔。

　　她咬咬牙咽下胸口中憋的那口气，深深看了眼秦越又补电了一下，将能给他带上的装备都给他装上，然后把他绑在一块铁质的小拉车上，开始往更深处爬去。

　　不知道那个鬼给她吃了什么，竟然让她能拉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也能健步如飞，不出半个小时，拐过一道假屏，巨大的溶洞口豁然泛起。

　　大是真的大，一点儿都没掺水分那种，以她常年接触数据的眼力来看，推测长宽怎么也得七八米左右，显的人格外的不值一提。

　　洞口土地濡湿粘腻，两边各摆着一小我私家那么高的石头，周围爬满了枯落的树藤，夜色下隐约可见几个大字，她心思不在这没细看，而脚下时不时便有玄色的长腿蜘蛛爬进爬出，再往深处看，漆黑异常，深不见底，又似乎隐约能看见无数双酷寒的金瞳，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夜风略过，腥臭的气息澎涌而出，将站在洞口的杨婷熏得直打干呕，没了人的胃，感官照旧一致的。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不知是不是成鬼之后情感也会变的淡薄，杨婷此时下意识的不去想秦越，她并不想进去，谁知道里面有什么牛鬼蛇神，这臭更是让她想快点脱身。

　　她拖过身后的小拉车，蹲下。

　　解开捆着的绳子，细细整理了秦越的衣服，姿势，甚至把他头上的帽子摘了，一点一点儿将他嘈杂的头发理顺，庄重得似乎在进行一种重大的仪式。

　　“我爷当年去世的时候，家里的人都是这样做的。我那个时候不懂，人死如灯灭，还做些个面子工程有什么用。我奶说，那是份体面，下去了也不至于貌寝。我虽不是凶手，到底也做了帮凶，是我对你不住。如今我也希望你能体面的走，万一你的幽灵有一线生机，照旧个体面鬼。”

　　说罢，手一松就往漆黑湿润的洞里推去。

　　轮子咕咚咕咚响，滚呀滚，兀自顿住。

　　秦越的脑袋恰好卡在洞外，死活进不去里面，邪乎得要命。

　　必须送进溶洞里面，是里面！

　　那鬼的话不停回响杨婷耳边，似乎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异常强调，她再次看了看时间。

　　22：43，想到那可怕的鬼，她只能妥协，握着把手往里送。

　　初入洞口，还没来得及放下，一抹柔韧的白丝便迅速将她手裹住，拽着她向溶洞深处，黑黑暗，数双金色眼瞳徐徐睁开。

　　好臭。

　　秦越徐徐掀开眼皮，眼前一片漆黑，他全是上下还带着被电的酥麻，第一反映就是可真臭。

　　他半坐起，抬手扶额，努力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记得，似乎…他与秦岭碰见了那个被通缉的恶鬼！

　　对，那个专以食鬼增补魂力修炼的恶鬼，另有一个差点要被吞噬的女孩。然后…

　　那鬼似乎认出了他们捉妖师的身份，落下女孩就跑。秦岭反映快，立即跟上去追捕，他原来也想去资助，但那个女孩红肿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拽着他的袖子，放她一小我私家确实也不合适，又想了想以秦岭如今的能力应该没有问题，于是他便卸下了心思，还不若赶忙通知人来的重要。

　　再厥后，是他看着女孩哆嗦得厉害，一边抚慰她，一边去取充电的手机看看能不能发消息，结果他就被电晕？

　　秦越沉下心思。

　　女孩在哪？谁把他电晕的？他又在哪？有人要对他们作什么？秦岭在哪？宁静了吗？

　　一连串的困惑搅的秦越脑瓜子疼，他下意识往衣服夹层摸去，里面的工具竟然都在，除了其时放在帐篷里冲电的手机。

　　符纸、罗盘、靴子里的瑞士刀，以及…除了证件没啥用的钱包。

　　他拿出符纸仔细顺着纹路辨认，掏出有着火焰纹路的符纸轻念：五雷神将，电灼华光，火生消长，律令九章，赦！

　　橙黄色的火焰应声燃起，秦越这才气借着火光，瞧清所处的情况。

　　发现他正在一个六方溶洞的交汇处时，他竟油然发生一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庞大情绪。。

　　先前闻到极恶的腥臭时，他心里隐隐就有了推测，在这深山老林中如此不见天日的地方，除了那只大妖的封印所在之地，应是找不出来第二个地方。

　　有人曾做过嗅觉实验，当人要是觉得一个地方的味道臭，忍着过了一段时间，适应后，就会发现没有原来那么臭了。

　　王八羔子，啥玩意儿。

　　秦越忍着难捱，重重吞吐几口气，三日里仅食的那些个压缩饼干都在争先恐后往外涌。心里骂得痛快酣畅，只想叫那人来这儿试试，怕是在这呆上一辈子，照旧臭得人胃酸上涌。

　　他只好以袖捂鼻，压抑住翻腾的胃，仔细审察这诺大的溶洞。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竟然只剩他一小我私家在这里，但抓紧时间逃出去才是重点。

　　蜘蛛生性喜阴暗湿润，六个洞口中漫衍种种大巨细小的蛛网，四通八达，像迷宫一般直通向其他深处。

　　秦越上前撵了一点，一触既破。

　　应不是美人蛛所织，美人蛛本质照旧鬼面蛛，鬼面蛛所产蛛丝柔韧结实，火都难以烧断，因此鬼市有不少亡命之徒前去鬼面蛛巢收集倒卖。

　　生物向来既幕强又畏强，如果推测没错的话此处是一些普通蜘蛛的活跃地，那么这儿就是溶洞最外围，或者说，这是美人蛛最乐意不涉及的地方。

　　那只要…

　　秦越的头瞬间转向比蛛网较多的洞口。

　　“哎呀，真是一个智慧的小家伙呢，呵呵。”

　　洞中突然萦绕的女声空灵娇柔，娓娓动听，只听声音怕是会错认为是一个极雅致的各人闺秀。

　　这不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秦越机械的盯着火光映射下的阴影，四双极长的长足弯在耸立半人身下，人身在前，蛛腹在后，似乎在正面与他对视似的。

　　传说中的七大恶妖之一，八面美人蛛，今儿是见到活的了？

　　人都有劣性，天生爱犯贱。好比明知道这个工具很重要，没失去前就不会珍惜，再好比明知道有的人或事很恐怖，没见过之前总不以为然。

　　而秦越险些就是这样，宁静时代过得久了，没亲眼见过那传说中的妖，以及那些尸横遍野的局面就没有实感，那就是书本上一页纸而已，你能怕一页纸吗？

　　但当那曾经生吞数百人，血屠整个村子的恶妖活生生站在眼前时，那些局面扑面而来，让他止不住的腿脚发软。

　　雾草，快跑！

　　脑海中千思百转，想要不管掉臂的转身就跑，发软的腿刚挪动一下，女声再次响起，语气柔和得像是在劝叫不听话的孩子：“不要不乖噢，趁我们现在心情还好，要听话，否则——”

　　“吃了你噢。”

　　他马上疆在原地，溶洞中荡出一层又一层回音，余下吃了你几个字不停敲打他的耳膜，只觉阴湿的空气一下全然向他挤压而去，才发现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接着窸窸窣窣的挪动的声响很快到了秦越头顶，他感受到一抹顺滑的发丝划过耳际，滑腻得要命。

　　火光之中，眼前蓦然泛起倒立的冰肌玉骨美人面，黑发如瀑垂下，白皙的额头还锈着殷红的牡丹花钿，秋水明眸摄人心魄，而往上看去，细长胳膊环胸抱着，纤瘦的腰肢赘在四瓣张合的口器之中，硕洪流滴状的蛛腹下面是带着金色花纹的黑刃长足深扎近濡湿的土壤中。

　　一种近乎妖异的美。

　　“悦目吗？”似乎因为久违的惊艳的目光，女子心情更好了些，连嘴角都勾了起来。

　　秦越咽咽口水，情不自禁磕巴道：“好…悦目。”

　　真不能怪他，美人蛛真的名不虚传！

　　那双眸子是真悦目啊，像一潭幽深的碧泉，一层一层荡开，恰似要从中开出一朵极妖艳的花，就是那花儿外面笼罩着朦胧薄纱，瞧不太清，于是他不自觉盯着，盯着…

　　而他的双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缓慢变得幽深直至空洞，

　　“那乖孩子，”美人笑得越发娇柔，“想看见更美的吗？”

　　想要看见更美的吗？

　　女声轻飘飘若羽毛般落进秦越的脑海中，他后知后觉重复了一遍，才说：

　　“想——看。”

　　真乖，那帮我们解除封印好吗？

　　秦越整小我私家连带着思绪直接陷入更沉的羽毛之中，总是要咀嚼一遍话才气反映，“解——除封印？”

　　“解——除？”

　　对，解除封印，就会获得奖励噢。

　　“奖——励。”

　　“怎——么解除？”

　　你知道的，好孩子，仔细想想，你知道怎么解除…

　　差池！差池！差池！

　　秦越顺着那道声音追念着天罡七绝阵的法决，脑海深处突兀的被一道白光被刺了一下，极重的身躯瞬间重新获得掌控，紧绷的身体蒙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力跌倒在地，摸到一手湿粘的泥土，触感怪恶心的。

　　“你竟然醒了！”

　　女声气急松弛的尖叫全然没了刚刚梦幻似的感人。

　　他下意识瞪着腿倒退几步，隔了数米远，不用抬头也能将美人蛛因恼怒而显得略微狰狞的相貌一览无余。

　　不，这不是刚刚那张秀美的脸。

　　只见此时那张美人面一半美人剑眉星眸，一半美人柳叶弯弯，一半薄唇一半丰润，相差到极致的两张面孔此时拼在一张面皮上，怒目而视，极为诡异。

　　双半脸的美人蛛拧着眉，一步步迫近惊愣的秦越，孑然差异的嗓音同时恨道：“你竟然醒了。”

　　秦越立马举起手中的引火符隔在他与美人蛛的中间，他敛眉不再看她们的眼睛，低头缄默沉静不语。

　　岂论伤不伤得了，有火在身前莫名就增添了许多宁静感。

　　“既然如此，快给我们解开，否则马上撕了你！信不信！”

　　这双半脸美人蛛似乎格外的急躁，连说话的语速都比刚刚的那秀美面孔的美人蛛快上三分，充满戾气，就连本就怪异的面孔上现下隐隐浮现鬼面蛛的原形，洁白的额角生出三双无机质的金瞳一并冷冷注视着他。

　　他不想死，但也做不到放出恶妖为祸世间。

　　所以，他选择缄默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