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城隍庙大门紧闭,这是古往今来定下的规则,意为鬼神在此,生人勿扰。
陈九站在城隍庙前,狐九已在他怀中沉沉地睡去。
一县城隍,想来也不是土地那般鬼神能比的,只是不知这位城隍如今到了什么田地,若有差池,他也好快些跑路。
没过一会,夜巡游从城隍庙的大门穿了出来,伸手指引道:“先生,城隍大人有请。”
“有劳了。”陈九颔首道。
“哪里哪里。”
夜巡游推脱一番,引着陈九进了城隍庙中。
白昼里城隍庙中多有香客,而到了这晚间,却不能留人至此,故而这里除了巡游阴差之外,也没有活人存在。
夜巡游推开庙门,二人从半开的庙门走了已往。
在那香烛摊前,有一身着灰袍的老者伫立,气态雍容,满头银丝感受整洁,正背对着陈九抬头望着眼前的城隍雕像。
而夜巡游则是上前行礼,在那老者身旁说道:“禀城隍大人,陈先生来了。”
老者微微颔首,夜巡游则是告退一声,接着便飘然而去。
如此看来,这位城隍大人死前已经很老了,而如今这幅模样,预计也是当初活在人世时的模样。
城隍回过头来,看向了陈九,忽的愣了一下,原本波涛不惊的瞳孔猛地一缩,但并未体现出任何差池。
两人相互审察了片刻,却是陈九率先打破了缄默沉静。
陈九上前半步,说道:“陈某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张了张口,却又收了回来,面带笑色开口说道:“还未谢过先生除去刘家村恶尸义举,又怎能让先生多礼。”
“微末道行,也是恰逢其会,城隍不必如此。”
城隍叹了口气,说道:“那恶尸困扰老夫多年,若非先生脱手,恶尸不日突破封印,又将是一场乱象。”
城隍也没说错什么,鬼神之道本就差异于其他,而恶尸又是介于人鬼之间的事物,故而也拿恶尸没有措施。
“老夫酒安坊城隍胡昌明,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陈九也只是笑了一下,转言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不知城隍上任至今有几多年头了?”
“已有三百二十余年,却也比不上先生这般厉害……”说到这里老者眯起了眼,眼神忽的锐利起来,说道:“竟能无视这香火呵护。”
抱着红狐的陈九闻言抬起眼眸。
庙宇之中的气氛马上变的微妙起来。
从老城隍看到陈九的那一刻起,高眼之下已经看透了他的真身。
并非是什么先生,亦属非人之物,乃是妖物。
只是让老城隍有些不解的是,这鹿妖身上并无任何妖气,一身气质与一般先生并无差异,若非高眼望去,险些是无法察觉他的真身。
陈九也早知他看出来了,说道:“城隍谬赞了。”
老城隍摇头叹了一声,反而是说道:“此地终归不是先生该来的。”
“陈某自然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只是此人的灵魂照旧得交于城隍才是。”
陈九面色平静摊脱手来,小女人的灵魂立于掌心之中。
城隍轻挥衣袖,那道灵魂便落入了他的掌中。
城隍抬起头看,看着眼前这尊化成人形的妖物,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那边置惩罚为好。
“这般看来,倒是陈某让城隍为难了。”陈九并未因此迁怒于谁,但总归是有些不适,便拱手告辞道:“如今灵魂也已送到,既然如此,陈某也该走了。”
说罢,陈九便转过身去,抱着怀中的狐九就要迈出城隍庙的大门。
“先生且慢。”
老城隍将陈九喊住了。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这位城隍,问道:“城隍可另有事?”
老城隍拱手胸前,面色敬重,俯身一礼,说道:“老夫代酒安坊黎民,谢过先生义举。”
“此事是老夫欠了你一小我私家情,若是来日先生有事相求,可随时来城隍庙寻我。”
恶尸关乎整个酒安坊的黎民,脱手除去的是陈九,无论他是妖照旧人,都要谢过。
“不必。”陈九摇了摇头,却只是洒然一笑。
抬脚迈步,踏过了门栏。
是那般洒脱。
既然主人家不接待,那也没须要再留在这里。
………
酒安坊的街上空无一人,陈九抱着小狐狸慢悠悠的走着,寒风吹过,却是吹来一股酒香之气,这也是酒安坊独占的味道。
只是可惜此行没有带酒出来。
否则迎着这腊月寒风小酌两杯也是尚可。
其实若要论起来,老城隍并未做错什么,本就掌管城隍一职,而酒安坊无声无息来了个妖怪,又怎么能放下心来。
其时在城隍庙中没有撕破脸皮,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陈九又做错了什么?
只是因为它是妖,便要拒之门外?
这又是什么狗屁原理。
“果真呐,世人的眼光多有偏向,鬼神也不例外。”
陈九摇头轻叹,他走出城隍庙时是那般洒脱,但却也不是说真就如此看的开。
总归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的,但好歹人家礼数也到了,走时还特意谢过,他也没有原理去找人家麻烦。
“呜……”
怀中的小狐狸口中发出细微的声响,身子蜷曲在陈九怀中,似是这山下寒风太过严寒。
陈九将它抱在怀中,朝着重山的偏向一步步走去。
酒安坊前的老树之下,老城隍身着灰袍,静静的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身影,他轻抚白胡,摇头轻叹。
无论如何,酒安坊都没法容下这位‘先生’,没有此外理由,只因为他是只妖。
身为城隍,便为这酒安坊黎民着想。
这即是身为鬼神,一直以来的职责。
食其香火,呵护万民。
“奇哉,怪哉。”老城隍摇头叹了一声。
身为鹿妖,但却并无半点妖气,反而身具玄黄法力,更有一身正气,说他是妖怪又有些差池,说是人,但高眼之下明明又是只妖。
一时间就连他这位城隍都分不清到底是妖照旧人。
不外幸亏,这恶尸之事总算是解决了,也好省下心来处置惩罚这一堆公务。
这次是他欠下了一小我私家情。
只是想不透,这世上竟另有这样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