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里那把剑在哭泣，凡人...”
铁无垢跪坐在校场的中央，感受着四面时不时吹来的微风。
“听听这些风，他们在讥笑你。”
铁无垢依旧紧闭双眼，任由回忆从脑海中来回穿梭。
天刚过黎明，离校场开放还剩一点时间，他许久没有这么宁静的立坐在一个地方冥想，不知为何，他感受这个夜过得有些漫长，犹如第一次抚摸玄棺时的触感一般，一阵又一阵的恶寒从未知的地方侵蚀着他。
“凡人？我是来取几样工具的，伪神。”
立于铁无垢身前的这把形如鱼骨的赤鳞，鲜红的剑身看起来也并非善类。
铁无垢睁开眼，望向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思绪在现在回溯至远处的一个点，仿如回忆中那个狂妄的伪神一般张口呢喃道：“来了？”
铁无垢不知为何在今夜会再次想起与战神之子枯孑交战时的对话。
但当下，远处的身影让他看到了当初自己前往铸剑峰时的影子——那个身负恼恨、为了求生而无所畏惧的男人。
在数不清的日夜里，无数次理想能够遇到全力死战的对手，现在那个身影是那么接近，但可能实力的差距又是那么遥远。
“喂，你个凡人，居然能砍伤我。你想要些什么？”
“命，另有你的这颗心。”
十步、五步...
正当铁无垢又一次陷入冥想时，孟鳌提着玄棺走到铁无垢面前，原本平静的两把剑，一时间闪出了两道强光，一青一红相互呼应，似乎在向对方诉说着什么。
“你知道剑也是有灵魂的么？”铁无垢依旧一动不动坐着，并不计划起身，亦如当初枯孑对他那般狂妄。“昨晚与那把木剑谈得如何？”
孟鳌眼中的红光慢慢淡下，口气中混着不易察觉的杀气说道：“铁将军，你为什么这么执念于剑？为了一把剑，可以舍弃人性，那些都是无辜的人，你从江湖进入政界，并不是为了这些吧？”
“也许，仅此一战，你就会明白。”铁无垢反手握住赤鳞，横斩向孟鳌，孟鳌眼中的红光一闪，玄棺居然挣脱孟鳌的手，主动挡在了孟鳌的身前。
两剑相交之时，原本晴朗的天空一时乌云密布，云层中闪烁着电光，但令台下众人不解的是，天穹响起的并不是雷声，而是一阵又一阵的呻吟，似乎有无数的人在天上厮杀。
铁无垢感受着玄棺迎面而来的煞气，让他再次体会到了当年那种被死亡遏住咽喉的感受，血武士印记感受到铁无垢身体的异动，开始急速地转动起来。
血武士印记开启后，铁无垢感受全身的血液似乎开始沸腾，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难得看将军笑，这个渔夫果真不是普通人，否则将军也不会破格收他入禁军。”副官看着铁无垢咧开的嘴，打心里为铁无垢感应兴奋。
“仅仅一夜就已经练到这个水平了么？”铁无垢对孟鳌一夜之间的变化感应惊讶，随即飞快的舞动剑身，试图攻破玄棺的屏护。
击打了数十次之后，他感应一丝酸麻感从右手传来。
“你在保留些什么？”赤鳞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铁无垢又惊又喜，虽然天下无人出其右，但他心中始终有种遗憾——那就是从未听到过剑灵的声音。
铁无垢看着被玄棺护着的孟鳌，张嘴刚想回应剑灵的问题，可剑身却慢慢昏暗了下去。
“不是对我说的么？”正当铁无垢想的时候，孟鳌右手突然抓住玄棺，用力向上一挥，整个校场交锋台便被一个巨大的棺木包住了。
“怎么回事？”台下的将士开始忙乱起来。
“肃静！这是将军的战斗！”副官高声喊道。
原本忙乱的将士只好噤声，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巨大棺木，生怕错过些什么。
孟鳌恶狠狠盯着铁无垢，露出了如蛇一样阴冷的眼神。
“怎么了？这阴冷的眼神和当年是何等相像。你是玄棺？好吧，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愿意与剑相同的原因，这些酷寒的工具天天就等着主人意志不坚定时夺取身体。”铁无垢奋力甩了甩手中的赤鳞，让赤鳞的剑身再次现出鲜红的光线，随着剑锋至剑身的一段段变红，铁无垢的甲胄也被涨得通红，一阵撕裂的声音传出，铁无垢的盔甲化成碎片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右臂上的红色印记不停转动，让铁无垢的身形越发结实。
“没想到血武士的朱印自己触发了，是感受到对方的威胁了么？那么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多强。”铁无垢向着面前的孟鳌勾了勾食指。
“你很强，但用血武士的能力强行驱动剑灵是很危险的。”孟鳌低头沉吟着，一副玄色的甲胄一块一块附在了他的身上。
“你在拿这个凡人的身躯引谁出来呢？”
“枯孑，你果真没死。”铁无垢一剑刺向甲胄的中央，不偏不倚刺穿了整个躯体。瞬间一团又一团的黑气从甲胄涌出。
“铁无垢，你到底在追求着什么？”
“铁无垢，你从出生就没有心脏，你知道为什么吗？”
“铁无垢，你杀了那么多人，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几团黑气落在铁无垢的后方，不停向他说着话。
铁无垢用力向后挥砍，原本几团的黑雾被斩击挥砍之后再次分化出了更多的人形。
“假象么？”铁无垢望着越打越多的黑雾无奈的摇摇头。
“没有一丝攻击的意思，这把剑不会就想这样把对手烦死吧，那个神秘人到底在弄什么？玄棺埋着什么秘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成为血武士不外是想结束这谬妄的乱世而已。”
“你说的是真的？虚伪！”
“对，虚伪！”
“彻彻底底的虚伪！”
几团黑雾在周遭喊着，连动着其他黑雾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徒儿，从一开始，我就教不了你什么，你天生就很强。落世为人，定会有被世俗困扰的桎梏，你无心，便无念。”铁无垢想起了师傅临终时的话，以忘却当下种种黑雾的聒噪。
“徒儿，放下恼恨，那不是你该担负的责任，那不是你的事情，何须将友人的期望背负在自己身上呢？”
“师傅，我放不下。”
铁无垢嗔怒，引燃剑身，接住了几团黑雾化成的长剑，顺势一斩，砍散了周遭的黑雾，突然黑雾中蹿出一只脚，一脚蹬在铁无垢的腹上，铁无垢赶忙捂住腹部，低下身子的瞬间，玄棺竟差点将他拦腰斩断，但让他感应疑惑的是——伤口竟然没有一丝血喷出。
“我死了？”铁无垢疑惑的看着半脱落的身躯。
“照旧...又是幻象？”
铁无垢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那么不自信起来，闭上眼四处乱挥，每挥下一刀，崩散的黑雾便再生出更多熟悉的身影，种种声音不停充斥在他的耳中，血丝瞬刻充满了他的双眼。
“你不应直视这一切。”孟鳌提着玄棺挤过黑雾。
“这世界不需要血武士，血武士只会让原本该正常运行的历史走向错误。”说完，玄棺的木身逆着黑雾刺了已往。
逆着飘动的黑雾，原本昏暗无光的剑身闪出寒芒刺进了铁无垢的胸膛。
铁无垢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的痉挛，那么的真实，这种感受让他感应了一阵喜悦。
虽然这颗心一开始并不属于自己，但这一刻又能怎么分出你我呢？
铁无垢忍着剧痛，一剑将玄棺幻化的铠甲划开，露出了铠甲里面被严紧包裹着的孟鳌，在铠甲破裂的瞬间，孟鳌眼中的血色也慢慢消散了下去。
“将军？”孟鳌看着身负重伤的铁无垢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果真，如他所说。”铁无垢看着孟鳌右臂闪烁的血武士印记，他又想起了神秘人的话语。
“你从不是孑立一小我私家。”
孟鳌的眼睛再次涌上血色，玄棺的盔甲随着血色充盈水平，也慢慢愈合了起来，铁无垢赶忙从盔甲愈合的漏洞中将手快速插入，用尽全力将孟鳌拽了出来。
玄棺的铠甲在失去孟鳌这个骨架的支撑后，悲愤的哀嚎了一声，疯了似地一剑斩向了铁无垢，铁无垢用力将孟鳌推向身后，赶忙动用体内全身的血液集中于右臂迎了上去，两剑相接的瞬间，两股巨大的力量相冲，发作出的能量将整个棺木炸开。
“欠好。”铁无垢快速舞了几下赤鳞，大量的水流从剑身喷出，卷起了数十米的巨浪将棺外聚集的士兵包裹起来，直冲天际。
等到水流徐徐落在禁军的校场，铁无垢面露难色，开始大口喘起粗气。
“好险...果真...用朱印的力量强行驱动剑灵对身体肩负不是一般大。”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却发现胸口下那巨大的裂痕已经消失，转而代之的是细长并已经愈合的伤痕。
铁无垢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至始至终站在他眼前的孟鳌，似乎适才的一切并未发生过。
“假象，照旧真实？”
“亦如这个世界，真假又如何？”说完，孟鳌的眼中的血色褪去，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