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更值得相信？

　　天色快要正午，顾琼枝神情沮丧，从县衙里面走了出来。外面街道很热闹，但这些热闹却与她无关。

　　她的丈夫杨员外已经去世了几个月，但留下了不少家产，然后这些家产就被夫家人所觊觎。

　　那些人三天两头的跑抵家里来闹，抢夺家里的珍贵工具，还逼着自己交生工业，搅得自己不得安生。

　　被逼无奈之下，顾琼枝不惜抛头露面，进这县衙起诉，结果状子居然被驳回了。状子上的批词说，此事交由坊中父老以及杨氏宗族老人处置。

　　这简直就是笑话，觊觎她家产的就是那些杨家人，还要将此事交给杨家人处置，能有什么好下场？至于所谓的坊中父老，他们自己就是外人，能拗得过杨家？

　　想到这里，起诉失败的顾琼枝咬了咬牙，如果官府不管，还能怎么办呢？难道就任由她被夫家人欺负和夺产吗？

　　不行，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惜一切价钱！

　　这时候，小未亡人抬眼看到劈面遮阳棚下的一群状师，似乎又发现了新希望，莫非自己也应该找个状师，资助自己去上告？

　　他们总比自己这不懂门道的人更熟悉衙门情况吧？拥有丈夫遗产的小未亡人不差钱，别说请一个，就是请一群也请得起。

　　有路过行人指着顾琼枝议论：“这是与夫家争夺家产的那个美貌未亡人顾娘子？”

　　同行之人颔首说：“不错，正是此人。”

　　遮阳棚里众状师听到“争夺家产”四个字，马上就像是恶狼看到了肥肉，眼冒精光的盯着顾娘子。

　　既然有争夺家产的纠纷，又泛起在县衙，那肯定是要打讼事了，他们这些状师岂不就有用武之地了？

　　更况且能与美貌小未亡人亲近亲近，也是不错的，说不定还能一亲芳泽、人财两得。人在世总要有理想，万一能实现了呢？

　　她来了，她过来了！众状师马上激动起来，这肯定是一桩好生意，只是不知道会花落谁家！

　　穿越少年秦德威在顾娘子后面追随着，从县衙里县丞厅那里一直走到了外面街上。

　　他也不想当个猥琐的尾行者，但他现在缺钱，很是缺钱，任何一点赚钱的可能都要试试看。看到这小未亡人又朝着状师群那边走，他心里就有数了。

　　就在顾琼枝正要与其他状师搭话时，秦德威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在了小未亡人与其他状师中间。

　　“这位夫人，需要写状文打讼事吗？”秦德威竭力做出专业模样，双手笼在袖中，彬彬有礼的询问。

　　只是他十二岁的年纪，又是一身粗布窄袖短衣，做这个姿态有点不正经。所幸穿越者气质照旧有点特别，而且相貌比力英俊，可以略略弥补服化道方面的不足。

　　众状师眼瞅着大肥肉就要掉到嘴里，要害时刻却有人突然现身截胡，马上就有点急躁了。再一看，居然照旧个小少年来捣乱，于是就按捺不住了，纷纷破口痛骂。

　　“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样子，还想吃打讼事这碗饭？”

　　“真真是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滚回家找你娘再吃几年奶去！”

　　秦德威不为所动，只是一群过场NPC的无能狂怒而已，那些真有本事混得好的念书人，谁会来站街当讼棍啊？所以他充耳不闻，只是淡定的看着小未亡人。

　　顾琼枝愣了愣，看看面前小少年，又扭头看看众状师，这是什么情况？

　　秦德威见对方没有反映，又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很明确的说：“听说夫人有打讼事意图，在下愿意效力。状子禁绝不要文书钱，讼事不赢不要代庖钱。”

　　此时有位三十多岁的状师排众而出，指着秦德威，对顾琼枝说：“这位小娘子，你略微想想，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儿，你觉得可以相信吗？”

　　然后又指着众状师说：“写状书打讼事并不是儿戏，不光要熟知律法，更要通晓人情世故，还要明白衙门枢纽。

　　我们这些人，最短的也在这里做了六年状师，而这黄口小儿今天才是第一次泛起！小娘子你再比力比力，谁更值得相信？”

　　这么分析下来，是小我私家也不会觉得秦德威值得信任了，打讼事虽然要找更可靠的状师，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能干什么？

　　顾琼枝想明白后，就移动脚步，计划绕开拦路的小少年。

　　但秦德威似乎完全没有自觉，很惊奇的反问了一句：“夫人你是不是犯糊涂了？难道不是在下更值得相信吗？难道这几个状师，还能比在下更靠得住？”

　　众状师连连冷笑，这少年简直就是个无赖，还敢在这儿蚍蜉撼树的胡搅蛮缠？论起嘴皮子，他们这些做状师的，难道还会怕了不成？

　　顾琼枝只感应小少年的话莫名其妙，她甚至还发生了些许恼怒。竟然敢说自己犯糊涂？想到这里，顾琼枝狠狠瞪了小少年一眼，真真是讨打！

　　“呵呵呵呵。”秦德威很魔性的笑了几声，听在各人耳朵里很不舒服，彷佛是被当成傻子笑话了。

　　“夫人别忘了自家身份，您可是一位年轻未亡人，而这几位状师都正当盛年。瓜田李下啊，瓜田李下啊。”秦德威拖着长长的尾音，“美意”的提醒着小未亡人。

　　什么？顾琼枝愣了愣，虽然如今比力闹心，但又不是真傻，瞬间就被点明白了。自己是一个新丧未亡人，而这些状师都是都是青壮男人！

　　如果要委托他们署理写状书和打讼事，势须要密切接触和来往，在这种不避嫌疑的情况下，弄欠好会有闲言碎语传出来！

　　不，一定会有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现在夫家那边死死盯着自己，没事也要挑失事，看到自己与其他男子过从甚密，肯定会借此毁了自己清白名声！

　　秦德威自得洋洋的站在小未亡人面前，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现在夫人你明白了没有？谁更值得你相信？”

　　顾琼枝重新审察了一遍小少年，原来年纪是对方最大的劣势，但现在反而有可能成为优势了。

　　和这样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少年相互往来，泛起蜚语蜚语的概率就很低了。至少与青壮年男子相比，没有那么招人嫌疑。

　　众状师也明白了，马上齐齐目瞪口呆，他们还能说什么？他们最少也是在这里混了六年的，今天可算开眼了，踏马的还能这样抢生意？

　　这黄口小儿都挑明了要害处，他们要是再强行揽生意，那岂不就相当于果真体现，真有非分之想？

　　原来这小少年从一开始，真的把他们几个老牌状师当傻子调戏呢！众状师想到此处，很有默契的齐齐撸起袖子，围住了秦德威，显然不怀美意。

　　“你们要做什么？”秦德威有点慌，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

　　“生意可以不做，但须得给你个教训！”为首的状师恶狠狠的说，“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规则，你想在这里讨饭吃，先得学会敬重前辈，真当我等不会用拳脚吗！”

　　秦德威二话不说，扭头朝向县衙大门，扯着嗓子叫：“叔父救我！”横竖身份是个小少年，大叫小叫并不丢人。

　　“你叔父是谁？”有人问。

　　秦德威迅速回覆：“就是常在县衙大门当值的秦差役！”

　　靠！众状师悻悻的收回了拳头，在县衙大门外讨生活，总要给守门差役一点面子。虽然此子及其可恶，但也欠好动手殴打了。

　　只是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明白尊重前辈。

　　顾琼枝看完全历程，叹口气对小少年问道：“你适才说，不成就不要钱？”

　　秦德威竖起一根手指头：“现在价钱变了，定金一两银子，先交钱再提供服务。”

　　适才给了时机不珍惜，现在可是独家垄断的卖方市场了，不乘隙坐地起价更待何时？秦德威美滋滋的想。

　　顾琼枝突然冷笑一声，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难道要价太高了？秦德威跳着脚喊道：“五钱！定金五钱就可以！”

　　顾琼枝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

　　秦德威快步遇上来，一边追着一边说：“二钱，二钱银子总可以的吧？”

　　顾琼枝停住脚步，隔着面巾嫣然一笑：“小哥儿你没做过生意吧？新上街讨生活的？”

　　资深做题家、明清司法制度史博士秦德威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顾小娘子避而不答，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你先写状子，能在县衙过了，然后再说打讼事的定金。否则一切免谈，大不了这讼事不打了。”

　　“这...也行吧。”人穷志短，着急赚钱的别无选择，实在无法拒绝甲方爸爸的要求。横竖状书一般也没几个字，不费几多功夫。

　　只是这个小未亡人看似柔弱，然而并欠好摆弄啊，秦德威悄悄感伤。

　　其实多想想也就能理解了，若真是逆来顺受的弱女子，如何敢与夫家闹到对薄公堂的田地？在封建社会旧时代，进衙门打讼事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更别说女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