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入室门生
差异的感受？
方平安回忆了几息，从入山到这里，与往日确有差异之处。
方平安神色恭谦回道：“林间清气更盛，院里书声更响，山中浩然之意越发浓郁。”
闻言，言诲抚须笑了笑，颔首道：“这都是永宁你那两首劝学励志诗的劳绩。
“《劝学》让他们有了精神寄托，《竹石》给了他们平生目标。
“如今的书院学子，可都视你为楷模，个个废寝忘食，人人高昂图强。
“我云鹿书院，已是许久没有这般景象了。”
“院长过奖了。”
方平安颔了颔首道：“正所谓孺子可教，朽木不行雕也。
“书院能重现昔日盛况，也是学子们不忘初心的结果。”
“这般眼界胸怀，倒简直适合追随叔选钻研治学之论。”
言诲满意所在了颔首道：“不外你的诗才比之愈甚。
“只可惜大乾诗道衰弱已久，老夫也不擅长于此，否则，当为你寻得一位良师，不至于埋没天资。”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缄默沉静了。
“院长心意，学生尽知。”
方平安思索许久，目光坚定道：“不外学生以为，万事万物，时来运转。
“既然大乾诗道势微至此，便该有人挑起大梁，以承先贤遗志。
“学生不才，愿宵衣旰食，呕心沥血，再起大乾诗坛，扬我大乾诗道！”
方平安话完，言诲竟是愣了一息，刚刚神色欣赏道：“若天下念书人皆有永宁这般气概，我大乾儒林，何愁不盛？”
方平安低了低眉，恭谦道：“人各有志，以自身天分，行擅长之事，不行凶，不作恶，便算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了。”
“说到志向，永宁，你认为念书人的志向应该是什么？”言诲意味深长道。
念书人的志向？
听到这个问题，方平安第一时间想到的，即是名留青史。
究竟就连王甫那样的大儒都希望能够与《劝学》一同，被后世之人铭记。
而除了名留青史，或许另有一如赵择的愿望，传道受业，让普天之下，再无白丁。
然而，正当方平安准备回覆之时，言诲却又增补道：
“或者说，抛开身世不提，抛去职责不谈，永宁你的志向是什么？”
他的志向？
这一问，方平安又陷入了沉思。
如果岂论能力，只言志向的话，前世的他只会，也只能考虑一件事，那即是活下去。
现在生的他，想做的却有许多。
不外，像无忧无虑地生活，守护至亲之人，见证世间欢喜，体验人情冷暖之类的事情，都只能说是目标。
而言诲问的，是志向。
想着想着，方平安即是不自觉地站起了身来，在这陋室茅屋里，踱步彷徨。
弘扬师道，为学生天职。
赵择的志向，乃是欲要效仿圣人，为王朝，为社稷，推行礼治，以仁孝普及天下。
念及此处，方平安情不自禁道了出来：“为天地立心。”
【谁知道呢，横竖从咱爹娘那辈开始，即是如此了，这都是命。】
而走着走着，他又突然回忆起了那日包子铺店家的无奈之语。
皇权狂言家之天下，殊不知，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
若无黎民，何来天子。若无社稷，何来主君。
黎民卑微至此，早已乱了国家之本，此境不改，后患无穷。
方平安不由得感伤万千道：“为生民立命。”
与此同时，方平安突然想到了刚刚他对言诲述说的豪言壮语。
挑起大梁，以承先贤遗志。
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发现怨灵录“降灵”之效的时候，自己萌生的想法。
超度还愿，重现淹没在岁月长河中的奇迹，让先辈们的光耀永存。
这不正是：“为往圣继绝学。”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或许，每一位心系天下的人都曾想过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虽然，也有不少的人做到了。
可当他们离开之时，朝代更迭之际，乱世又会再起，生灵又将涂炭。
因此，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黎民，为了世间不再有池鱼之灾，真正应当朝之努力的，乃是：
“为万世开太平！”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重复着方平安道出的四句，言诲也是情不自己地站起了身来。
他的神色之内，有震撼，有憧憬，有名顿开，有怅然若失。
但更多的，是肃然起敬！
这一刻，他的眼中，茅屋在缩小，书院在缩小，圣贤山在缩小，甚至大乾，乃至世间，都在缩小。
而唯有一物，在无尽地庞然，那即是方平安负手仰望的背影。
模糊之间，言诲似乎在这道背影之上，看见了自己老师，看见了鸿儒先贤，看见了儒道圣人！
是了，或许只有他们才会有这般气魄、风骨、与觉悟，能身怀如此无人可望其项背的志向。
猛然，言诲身躯一颤。
他刚恰恰似真的忘记了，道出此等雄心的人，如今就站在自己眼前。
活生生的一个。
刹那，世间的一切，又急速地恢回复状，与那道背影一起，与那四句一起，深深地烙印进了言诲心中。
现在，他的目光，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的神情，浮现起了无与伦比的痛快酣畅。
一块悬在他内心的大石，一根缠绕他身体的荆棘，一只拦住他去路的大虎，全都消失了。
“永宁。”寂静良久，言诲轻声召唤道。
而方平安似乎也是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听到召唤的他茫然地转过了身来。
“院长。”
当看到始终朝自己微笑的言诲之时，方平安才猛地回过了神来，拱手低眉道：“是学生失礼了。”
“无妨，你且过来。”言诲招了招手，神情温和道。
方平安颔了颔首，低头走了上去。
随之，言诲收敛笑意，满目正色道：“从今日起，你即是老夫的门生了。”
“门生？”
方平安愣了愣，错愕道：“可是，叔选大儒，老师他……”
“不碍事。”
言诲轻轻摇了摇头，神情重现温和道：“叔选可以是你老师，广元可以是你老师，我也可以是你老师。
“但你，则只是老夫一人的入室门生。”
言诲的话，方平安听得很明白。
学生与门生，尤其是入室门生之间的区别，他照旧懂的。
闻言，方平安拱手作揖一拜：
“门生方平安，参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