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启示
“抬起头来。”
舒虞微微抬起下巴。
沈惜柔看到了熟悉的双眸,清澈,明净,她慌得往退却了一步。
定了放心神,又说道:“摘下面纱,给我看看你的脸。”
舒虞抬手抚了抚面纱,畏畏缩缩道:“我容貌鄙陋,恐污了朱紫的眼。”
刚刚被掌掴的舒慧插嘴道:“是啊,表姐你是不知道,她长得可吓人了呢。”她想捂着嘴笑,碰到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沈惜柔心烦意乱,尤其是见到这双眼睛,她强硬的说道:“都是自己家的姐妹,有什么好吓人的?”
舒虞期期艾艾的摘下面纱,脸上的黑斑袒露在人前,饶是沈惜柔有了心理准备照旧被吓了一大跳。
舒虞惊慌的捂着脸,哭道:“我就知道我长得吓人,侧妃娘娘非得逼着我摘下面纱,您身份尊贵,但是也用不着这么折辱人吧?”
周围目睹这一切的女人们道:“是啊,沈侧妃明知道这位女人容颜有瑕,却还强迫人家摘下面纱,把人家伤疤撕开,认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唉,这位舒女人真是可怜,长得貌寝又不是自己的错,沈侧妃实在是太太过了。”
“你们小点儿声,也不怕冒监犯。”
“侧妃又如何?对自己表妹都这么恶毒,我可看不惯。郭女人说得对,这沈侧妃比起自己的堂妹可差得远呢。”
那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为同伴扯了扯她的袖子。
舒虞见目的告竣,捂着脸,羞愤的跑开。
这招可是跟沈惜柔学的,前世,沈惜柔惯会扮可怜,不少人都误解她欺负沈惜柔。
沈清虞是靖国公嫡女,身份尊贵,就算为自己辩解,众人也不会相信。
如今两人身份来了个转换,也让沈惜柔尝一尝被冤枉的滋味。
沈惜柔气愤,想到刚刚太子的话,又不敢多做停留,只是对吴嬷嬷道:“看来我惹表妹伤心了,嬷嬷,你回去以后替我向表妹道个歉。”
吴嬷嬷为自家小姐行侠仗义,心里面将舒家两姐妹恨透了,若是没有她们怎么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舒虞满身舒畅,将面纱重新戴上,然后趁无人注意,朝着琉璃宝塔的偏向走已往。
琉璃宝塔一共九层,每一层的檐角都悬挂着铜铃,风一吹,清脆空灵的铜铃声飘荡在整个佛寺。
虽然,燕璟不会只是来欣赏风物。
琉璃塔内每层都设如火炬般明亮的蜡烛,而塔顶,则摆着最为精巧华美的篝灯。
燕璟作为太子,需登上琉璃宝塔,亲自将灯芯点燃。
此举是为了向佛祖祈愿保佑大周,亦是像黎民昭告他太子的身份。
他与郭采薇并肩踏上台阶,虽然楼高九层,爬台阶十分累人,但是一想到登上顶层,点燃篝灯的意义,燕璟充满了斗志。
众人都追随着燕璟二人,舒虞正好趁所有人不注意,绕到了琉璃宝塔侧面,推开小门,那里也有着盘旋而上的楼梯。只不外这条楼梯偏狭窄,台阶上另有着厚厚的油渍。
大报恩寺的僧侣每月就是挑着灯油从这里上去的。
舒虞提着裙摆,快速的往楼上爬去。
呼呼,好累呀!
刚爬到五层,双腿就开始打颤。
等回去了,她要日日跑步练武!
舒虞好不容易爬到了九楼。
因太子殿下要来,顶层已经提前清了场,正殿没有一人,僧人们只是在门外守着。
头顶镶嵌着纯金制成的宝珠,八面墙上绘着天王、菩萨,柱体饰有狮子、飞象、谛听等释教中的神兽,脚下的地砖镂刻着云头、麒麟、瑞鹤等图案。
更令人心生敬意的,当是那三尊高约三米的神圣庄严的金身佛像。
佛像前是一个高约一米的十五连盏铜灯,整体造型宛如一棵大树,十五条枝头托十五只灯盘,崎岖有序、犬牙交织。树干上有数个小沙弥,或坐或卧,或盘膝修行,或阖目诵经,看上去甚有意趣。
其中最高的一个枝头,托着的灯盘之中的蜡烛足有儿臂之粗。
这就是等会儿燕璟需要点燃的佛灯了。
舒虞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水囊,里面装着的是热水。她踮起脚尖,将水浇到了最高的枝头的蜡烛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另有开锁的消息,舒虞心扑通扑通直跳,准备躲进刚刚上来的楼梯间。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后背撞上硬邦邦的工具,舒虞惊得倒抽一口气,身后那人却捂住她的嘴巴,抱着她几步躲进了楼梯间,然后阖上了门,将门从外面关上。
与此同时,正门也被推开,燕璟与郭采薇二人一块儿走进正殿。
舒虞不敢发作声响,抬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头顶那人脸上戴着的精致的面具,那人也盯着她看。
在这昏暗的隔间,他的双眸却明亮有神,宛若星辰。
“想不想看到他出丑的样子?”那人降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不言而喻,自然是指燕璟。
舒虞下意识点颔首。
那人握着她的手,顺着台阶而下。
“你就这样出去?”舒虞的手指刮了刮他的手背。
他嫌痒,却没有松开手。
小女人的手软软的,又细又滑,握在手心跟捏着花骨朵似的。
那人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宛若神祇的俊朗的脸。
舒虞偏头看着他,四目相对,都跟触电了似的,连忙移开。
“国公爷好兴致。”舒虞轻声一笑。
湛暝渊回道:“相相互互。”
两人到了第八层,走进第八层的正殿,顺着正殿中的台阶走上顶层。
琉璃塔内聚集着许多人,无不是为了瞻仰太子璟的风范和英姿的,就连刚刚挨了两巴掌的舒慧此时也在这里,只不外她跟舒虞一样戴上了面纱,只露出了通红的一双眼睛。
四周都是妆扮得鲜妍亮丽的女眷,脂粉的香味不停扑入鼻中,湛暝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仗着身高腿长,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又一把将还在人群后面的舒虞拽到了跟前。
几个僧人唱着偈颂,燕璟焚香净手,另一个褐衣僧人将火折子递给燕璟。
但见燕璟肃然而立,身姿修长,从容接偏激折子。
舒慧不自觉的将面前的太子殿下与昨日见过的穆国公相比,太子殿下虽然身份比穆国公尊贵,但是他已经有了正妻和侧妃。
湛暝渊看着舒虞,郁闷的发现她眼里面只有燕璟。
众人皆是虔诚而敬重的看着太子殿下,只企望篝灯能被点燃,保佑大周新的一年能够风调雨顺,万事顺意。
燕璟心头掠过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他筹谋多年,如今总算荣登太子之位,往后再没有人能够拦他的路!
想到这里,燕璟难免志自得满。
抬手,将火苗靠近灯芯——
篝灯却没有被点燃。
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燕璟愣住了,四周围观的众人也惊奇不已。
一边的僧人忙上前,说是挑一下烛芯就好。
然而当他将灯芯挑长了,灯芯依旧没有被点燃。
刚刚另有所记挂的众人一下子就炸开了,四下哗然。
最先开口的是一其中年的官员,“这,这篝灯为什么点不燃?莫非是佛祖降罪——”
话未说完,便生生梗在了喉间。
燕璟面色虽然没变,但是周身的气势却一凛,目光沉沉的看向僧人。
那僧人急得秃顶上全是汗珠子。
“许是烛火受潮了,小僧这就给殿下重新换一支。”
然而此时现在,谁人会相信这副说辞?
这么重要的日子,难不成大报恩寺事先就没有仔细检查,会容许这般低劣的错误发生?
众人摆明了不相信,虽然不敢说话,心中却开始琢磨起来,到底是不是面前的太子殿下不受佛祖的认可,照旧说太子殿下并非恳切来这里点篝灯。
舒虞退后几步,融入了人群当中,掐着声音说道:“真是奇怪,我记得先前三殿下点篝灯时,篝灯可是一点就着,怎地今儿个就发生意外了?”
“哄——”地一声,刚刚还平静到诡异的局面马上跟炸开锅一般。
众人再无忌惮,开始将自己心中所想悉数倾吐出来。
是啊,三皇子殿下点了数年的篝灯,从未有过意外,每次篝灯都是无比的旺盛,怎么太子璟第一回点篝灯,却没有点着?
难道真是佛祖给众人的启示?
众人看向燕璟的目光都充满着怀疑。
三皇子、靖国公现今都是京城的禁词,但是众人不敢说出口,不代表心中不会发生怀疑。
燕璟环视四周,目光一瞬间如凶狠的猛兽,似乎想将在场所有人都给撕碎。
有胆小的女眷瑟瑟发抖,默不作声。
燕璟目光跟湛暝渊对上,后者却不躲不闪的回视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燕璟似乎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讥嘲”两个字。
僧人急急遽捧来新的烛火,换下了原先的烛火。
燕璟重新点燃灯芯,这回倒是一点即燃,燕璟心里面总算松动了。
然而——
未等他松懈,只听“噼啪”一声,烛火熄灭了,徒留一缕玄色的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燕璟愠怒,冷冷的看着跪倒在地的僧人,目光森冷,丝绝不带温度。
一次两次的都没有点着,这让他这个太子在民众面前另有何威信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