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腊八

　　“此事解决起来倒也不难，只需将短了的银两补给那户人家就是。”舒淮平静说道。

　　周氏一脸的为难，“可是咱们哪有那么多银子？”

　　有多大本事办多大的事，偏偏周氏偷奸耍滑，又爱面子，这才将自己弄得进退维谷。

　　“延平坊的那屋子，二叔一家不是也要住进去吗？剩下的让他们掏就是了，这应当通情达理吧？”舒虞问道。

　　周氏踟蹰片刻，才说道：“回京前，我写信给二弟妹，她照顾母亲多年，等回京了，住宅的钱便由我们大房出。”

　　原来照旧为了这最虚无缥缈的脸面。

　　舒虞深吸一口气，“咱们家可曾少给服侍祖母的银两？伺候祖母的婆子丫鬟有几多个？需要二婶亲自操劳吗？面子是给外人看的，日子却是自己过的。”

　　“再者，父亲与二叔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舒字，兄弟俩相互扶持，家族才气兴盛绵延。”

　　这也是从前沈维祯教导子女的，互敬互爱，手足怡洽。

　　周氏依旧犹豫不决，老夫人为人严肃苛刻，偏心小儿子一家，就连二房的媳妇儿冯氏都敢不敬她这个长嫂。周氏也是想着，如果屋子是长房掏钱的，以后二房好歹有了记挂，对她这个嫂子客气点。

　　舒振章想到了兰氏，若是兰氏还在世，她会怎么做呢？

　　兰氏绝不会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情，她的选择也会与舒虞一样吧。

　　无愧于人，无愧于己。

　　“就按虞儿说的做，我亲自写信给二弟，太清，你与我去延平坊登门致歉，并请他们宽限些时日。”

　　舒淮见父亲想明白了，整小我私家都松快了许多，“是。”

　　还能住进大屋子，舒慧什么都不管了，已经开始设想自己的房间如何部署了。

　　翌日即是腊八，威远伯贵寓下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腊八节，源于古代的祭腊仪式，原本是吃红豆粥，用以驱邪。厥后释教传入大周，释教的说法中是说佛祖在这一天成道，腊八是为了纪念佛祖成道，腊八当日要吃八宝粥。

　　腊八也由祭神灵祖先之俗，慢慢生长成了将祭祖、祭神移至冬至、春节举行，民间多举行傩舞驱疫，世家豪族则在佛寺中施粥，以此广结善缘。

　　天还未亮，威远伯府的下人已经起来煮腊八粥了，吴嬷嬷亲自监视，务必做得尽善尽美。

　　东边熹光微露，众人开始踏上马车，朝着郊外报恩寺的偏向驶去。

　　舒慧爱热闹，听说今日会有不少世家贵女来到大报恩寺，一直兴奋不已。周氏却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被落了面子，一直没有给舒虞好脸色看。

　　大报恩寺在山上，山路陡峭，一行人晃得晕头转向，险些将早上吃的粥都吐出来，舒虞也不大舒服。

　　这具身体太孱弱了，若是原来的她，徒步爬上山都不在话下。

　　好不容易到了大报恩寺，面前全是人头攒动，他们起得那般早，照旧落后于人。

　　知客僧领着众人去佛堂前上香，捐了香火钱。

　　舒虞看着陈氏一副敬重虔诚的样子，心中却发笑，又抬头看着宝相庄严的佛祖，佛祖眉目慈祥，慈悲而又恻隐的看着足下的芸芸众生。

　　“二女人，不能直视佛祖，这样显得对佛祖不敬重。”吴嬷嬷低声劝着舒虞。

　　舒虞还未说话，舒慧抢先开口道：“我二姐就是这样莽莽撞撞，一点礼数不懂。”

　　这公开场合之下，周围女眷们的注意力都被这边吸引过来。

　　陈氏眉头微蹙，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

　　周氏虽然未说话，却给舒慧递了个制止的眼神。舒慧不平气，她又没有做错，做错事的明明是舒虞，为什么阿娘要这样看着她？

　　这边陈氏一行人刚刚起身，外面传来阉人尖细的声音，“太子殿下到了，闲散人等快快退下去。”

　　太子是取代天子前来礼佛、施粥。

　　从前三皇子还在的时候，一向都是三皇子前来。

　　三皇子燕琮，那才是如玉君子，为人正直不说，是认真为黎民们做了不少善事。

　　舒虞想起幼时，燕琮哥哥来靖国公府做客，祖父的挚友善法大师给燕琮哥哥相面，说燕琮哥哥身上有天子气，未来必将践祚。

　　其时中宫之子尚在，众人生怕惹来灾祸，将这件事给压了下来，这才没有传出去。

　　再厥后，中宫嫡出的太子病逝，三皇子少有贤能，很快就踏入朝堂开始协理政事。他襟怀磊落，心寄苍生，无论朝堂照旧民间，对他都甚是恋慕。

　　或许，祸殃就是从那时候就埋下的吧。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太子仪仗既然到了，众人自然不敢在殿中做停留。

　　舒虞追随众人从旁边退下，她胸腔中一颗心哆嗦得厉害，见到杏黄色的袍子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恨不得将那人撕碎。

　　然而别说她靠近不了燕璟，单说燕璟身边有几多妙手掩护着，她也是没法对燕璟动手的。

　　再者，杀了燕璟，除了连累了舒家，沈家的冤屈就能洗雪了吗？

　　这不是舒虞想要的。

　　忍！

　　舒虞不再去看，随着众人去专门供香客们施粥的广场，几人提着勺柄盛了几碗粥。

　　不外是装模作样而已。

　　大报恩寺乃国寺，能踏入大报恩寺的非富即贵，谁会在意一碗粥？

　　真恳切做善事，还不如将煮粥的粮食赠给贫苦的黎民。

　　陈氏带着周氏与京城中的命妇们认识，舒慧生动好动，最是坐不住。

　　“阿吴，你带着二女人和三女人在这报恩寺转转，注意不要走远。”陈氏对吴嬷嬷道。

　　并非她体贴两个小女人，实在是这舒虞一直低着头，太过局促紧张，那舒慧又一看就不是个安生的，不停的张望。也不知道周氏是怎么教养女儿的，一个两个都这般小家子气。

　　呼吸到外面自由的空气，舒慧就跟缺水的鱼放回河里一样。

　　舒虞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她立在了原地，死死的盯着她。

　　那是个容貌秀丽、小腹微隆的妇人，笑起来柔柔的，看起来温婉而无害。任是谁看到她，都忍不住亲近她，掩护她。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心肠才最是狠毒。

　　前世，沈清虞即是被她害得惨死。

　　沈惜柔。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却不知，她认真这般心安理得的来到佛寺，就不怕作恶太多，罪孽深重，反而遭到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