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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小院

八、河床

树林小院 张洪水 3696 2021-04-11 11:28:26

  张树林又觉得无聊。他思考着未来在乡间小院住下的可能的生活状态,觉得并没有那么有吸引力。

  他觉得他的人生有大巨细小的遗憾,但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样工具能深深的深入下去。他认真事情,他学习软件、学乐器、练毛笔字,他写诗写散文,他学潜水,他骑车,也爱念书,着迷过电脑游戏。可这些都失去了味道,都在时间之河里被漂的淡淡的。他甚至痛恨自己没有把某个兴趣、技术、喜好折腾到让人能眼前一亮的水平,他的一生中毫无亮眼的成就。即即是着迷电脑游戏的时候,他也只是个休闲玩家,从不追求顶级装备,七十五分就够。他用这些浅显的工具打发时间,到头来没有一样工具碰到过时间之河的河床,更不用说扎在河床上待会了。他觉得一直在仰泳,也算欣赏了些风物,但水里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没有搅起一点点河床的泥沙,改变一丝丝河水的流向。他在内心里渴望留下些什么,不是会被河水冲走的,而是会沉到泥沙里的。

  张树林喝口热茶,心里被这种感受占满了。

  河床如幕,深深不惜。

  他想起了曾经修理院子的亲人们。平房在张树林出生前建的,爷爷建的。小楼是父亲建的,高二照旧高三那一年,记不清了。张树林幼年模糊的影象里,院子里曾经另有个小池塘,养过鱼,种过莲藕,位置就在西屋的前面。等他上小学时候,池塘被填平了,铺上了水泥成了晒稻场。这个院子里险些所有的木制品都是父亲做的,以前张树林另有个父亲为他做的雕着花纹的专属木碗。父亲是个严肃的人,不苟言笑,真生气了会用竹鞭子抽张树林。小楼落成的时候,许多亲戚和村里人都请来吃酒席,父亲喝了许多酒,开心极了。他还跟张树林说,这是给你的,结婚用。父亲得的是癌症,死了十几年了。张树林钱包里另有一张全家福,是当年第一次去李敏敏家认亲,李敏敏拍的。他想起从小就对他特别严厉的爷爷,和总是会给他变出点小零食的奶奶。他觉得这个小楼就是他父亲留在河床上的一点痕迹,是时间之河里搅起来的一两粒泥沙。可惜要被他拆掉了,泥沙要落回去了。儿子不孝。

  张树林觉得他也想用父亲的方式搅动点泥沙,行动鸠拙毫无新意。起码新修的院子能用到他死。他自己死了,管不了孩子了,就不无聊了。

  他跟好几个脸熟的人打了招呼。李敏敏和李玉还没聊完。话痨。

  回到小楼才九点多,母亲已经睡了。老张李敏敏轮流洗了澡,上了曾经是洞房的屋里那张大床,被子是棉的,很重,盖着太热。

  第二天早晨6点张树林就起床送李敏敏去了火车站。另有两周多,他另有许多事情要做。

  他要跟旧院子离别。不拍照,鲤鱼张拍的照片已经够了。他要花上几天时间,好好的、慢慢的仔细的看看院子的角角落落,带着回忆,把角角落落酿成回忆印在脑子里。他要摸一摸斑驳滑腻的旧白墙,摸一摸燥裂坚硬的木隔板,摸一摸岁月磨损的黑瓦,随处都摸一摸,闭上眼睛。

  他要跟大城里的朋友们吹吹牛,跟他们讲讲自己的雄伟计划,让他们羡慕羡慕,顺带邀请他们落成的时候来吃酒。

  他要走走乡间的远亲近邻。许多亲戚已经不少年没有来往了,还好母亲这根线还牵着。他要把线继续过来。他要在离开了几十年的地方重新建设自己的朋友圈,亲戚圈。

  他要去父亲的墓边看看,烧点纸钱,自言自语一些“我要拆屋子了,到时候新院子拍着给你看看”之类的话。

  最重要的,他要增补西边的小树林。这是一件不会觉得无聊的事情。

  很久以前的小树林,总共十二棵树,有一棵板栗树。现在的小树林,板栗树已经死了,被雷劈过,烧死三棵,有几棵早前被父亲砍掉了,现在就剩下两棵树,一棵杨树一棵樟树。其他地方长满了杂草,外边不远是几个起伏的老坟,埋着村里不知谁家的祖先。张树林要把小树林重新整理起来。

  老张花了一天时间在村里物色好了六棵小树。莲莲家一棵,姨妈家一棵,育才家两棵,志超、四青家各一棵,都是一人多高的小树。两棵水杉,柳树、杨树,桃树、李子树各一棵。另外老张还从超龙家的桑叶地里要来了五六棵桑树。他想把小树林先填满。

  正月二十,一早,多云,老张吃完早饭,从西屋拿出铁锹、锄头,小心翼翼的打开通往小树林的破裂的木门,站在两棵树和一堆杂草前。这两棵树也得二三十岁了。

  长是非短的杂草枯了,软趴趴伏在地上,合着开始抽青的几丝,织成了一张网掩护着地面。老张费了半天力气,把长杂草铲起,堆在旁边空旷地,点了把火。可惜家里没存红薯,烧火堆小时候是经常干的,塞进去两个红薯,那可真香。铲草铲的一身汗,抽棵烟,脸上被火堆烤的发烧,鸟很吵,冬天也不休息的。等火差不多灭了,老张要回屋在摇椅上躺会,腰疼手酸。

  摇椅在二楼,老张拖到阳台上。有薄薄的一层太阳洒在大地上,洒在阳台上,无风。老张哎哟连天的躺下去,脑袋正好可以凌驾阳台栏杆,看看田野。

  东边是从安无村穿出去连着下一个村子的公路,南边远处是另一个村子,崎岖错落的屋子杵在那里,平瓦房没几间,小楼多,最高的有四层。剩下的地方,都是田地,从他的院墙外铺到邻村的院前外。田地里还看不出绿色,褐土黄草,收割机留下的稻草。村里种地的人少,小农经济、一家几块小田已经是已往式。现在,各家的田地都在图纸上留下纪录后,租给了小我私家或者村镇的农产物公司,搞规模种植。一亩田每年能收些租金,收些农产物。大部门照旧在种水稻,有些小规模的种种水果、桑叶。规模种植提高了生产力,为人们提供事情时机,播种、收割多是机械作业,事情没有多年前那么劳累。有一些生长中途的治理,好比的撒化肥、打农药,偶尔照旧请人工来做,是一种节约投入、增加仪式感的做法。以前切割田地、分清楚这是你家那是我家的田的细窄田毛埂已经没有了,原来那条绕过老张的院子往西延展的宽土路倒还留着。田跟海一样,平静的还,被蓝褐色反着点光的公路切断了,被院墙阻截了。那些乡村,看着就像大之海上的孤岛,被田野拍打着院墙,像要被吞没一样。

  田地里竟然另有几棵孤零零的树,毫无计划的随便散步着,远远看去,打破了海的感受,就是没有成对成群的,显得孤苦。

  薄薄的太阳光时而变厚一点,但是一直没有现出真身。老张找了条毛巾盖在脸上,纷歧会就沉沉的睡去了。

  母亲中午回来开院门的声音把张树林叫醒。老张睡得很舒服,没做饭,醒来腰隐隐有点不舒服。下楼做饭,母亲正好从姨妈家拿来了几根春笋。

  下午,老张要开始刨坑了。

  清理出来的小树林大致呈长方形。剩下的两棵树,杨树在西北角,樟树在东北角贴着院墙。老张都计划好了。小院门正幸亏长边的中间,推门出去就种两棵水杉,杨树跟旧的那棵一起均匀站好西边林界的岗,几颗果树全部在进门右手,跟樟树一起,水杉种在东南边,跟几株桑树一起。中间留下一些空间,放几件旧桌椅。长杂草要全部清掉,买点短草种撒点,不买那种一块块的草皮,跟膏药一样,欠悦目。其实老张也不知道移栽过来的能不能活,不外他也不担忧,横竖树多的是,一次不行就再移一次。等院墙拆了,树还得增补的。

  要移过来的树也就一人多高,所以树坑也不用太大太深。老张用铁锹在要种的位置划分挖了一铲子做标志。然后先从两棵柳树开始,练习了起来。先用锄头挖松,在用铁锹把土铲出来堆边上。土不太硬,上层的褐黄土挖掉,下面就是黑土,散发着腥气,肥的很,偶尔铲到块石头,难听逆耳。老张听奶奶说过,最早还没有起院墙的时候,这里也是菜地,厥后起了院墙,菜地也相同多,就没种菜了,爷爷种的板栗树和其他树。

  才挖了两个坑,老张就累了。捶捶腰走回屋喝口水。正好母亲跟莲莲进了院门。

  莲莲全名叫陈莲莲,跟老张是小学的同班同学,现在是村长。老张去过莲莲家好几趟了,问造屋子的事情,要树苗,串了频频门。莲莲跟她母亲生活在一起,她的丈夫车祸过世,儿子和儿媳妇在县城上班。莲莲来是要让老张办一下最后的审批手续,原来需要老张去乡政府办的,莲莲有事要办,顺路就把手续给带来了。

  签了几个字,填了张表格。莲莲让老张过一周去镇政府拿留存件,就急遽走了。老张看到,莲莲老了,矮壮身材配着充满皱纹的马尾辫圆脸,其他感受跟印象里的照旧一样,收拾的干洁净净,做事热情,热情的略微过头,说话快,走路也带风,习惯直瞪着人看,嗓门大。母亲说,村长事情不少,除了行政公牍宣传事务,还管着村上农产物公司的事务,门口这些田都是租给农产物公司的,定租,招工,都是村长干。莲村长做事情很是麻利。

  老张抽着烟,挖坑,连挖三个,然后擦擦汗靠在樟树下吸烟,想想女人。

  张树林的内心浪漫主义,并没有让他在情事上有所作为,在他生活中能留下印记的女人很少。李敏敏之外,老张能记起的有那么些情感或肉体纠葛的女人,就四个。第一个是大学的初恋,手都没有牵过的初恋。第二个是事情后的女朋友,他的第一个女人。第三个是有过一夜情的女人,她裸身趴在他身下的样子影象犹新。第四个是李敏敏。其实另有两个女人,原来可能发生情感或至少肉体联系,可惜被当初幼稚的张树林错失了时机。老张结完婚后,也有那么一阵特别想有新的女人融入他的情感或肉体,可惜有了勇气没了时机。等李玉出生,老张就再也没有动过歪念头。自我总结下来,老张觉得自己的情感算是洁净的,没有纠葛,没有狗血,前前后后都没有藕丝,是一种气势派头,也是一种缺失。这些有的没的印记,对现在的老张来说,就如同因为一身汗而感受到的无风天里贴身的空气流动一样,有点凉,有点亲切,看不见摸不着,空空的。

  快做晚饭时坑才挖好。晚饭姨妈又让去她家吃。老张正好累了不想做饭,冲个澡就和母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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