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
殷繁不知道那个把鸟当做儿子的老太监是否得了失心疯,他只知道他的手很暖,摸着他额头的时候很温柔。
他刚入宫的那一年,其时的西厂主事赵辛词身体很是欠好,整日泡在药罐子里,带他的那个师父暂掌西厂事宜。
他不待见自己这个徒弟,所以白昼把他扔到这个院子里自生自灭,晚上拎回去鞭子伺候。
他晚上被打了鞭子,白昼那三个老太监就会一边拿福来不知从哪儿偷来的药给他上药,一边拿破锣嗓子轻声说:“痛痛飞!痛痛飞……”
他趴在坚硬的床板上发着高热,却一点都不觉得畏惧,他知道现在是白昼,所以他不怕。
厥后他那师父发现了他们在给他治伤,生气地将他们打杀了。
从那以后,他没有白昼了。
直到一年后赵辛词重新回到西厂主事的位置,他才从永久的黑黑暗被解救了出来。
殷繁离开这座院子回到主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殷复看到他身上沾着的灰尘,便知道他去了哪里,灵巧地伺候他重新换了一身衣服。
“寄父,福来昨天回来了,看着又长大了点,儿子给它洗了澡,喂了吃的,不知道寄父见着没?”
“见着了。”
殷繁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回道。
“咱家说过几多次了,喂吃的可以,洗澡就免了,今日咱家看他也不比走的那会儿洁净,白瞎!”
言辞之间满是嫌弃,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殷复听着憨笑了两声,没允许,下次小家伙回来照旧该干嘛干嘛,半点都不懈怠。
——
两天后,红山书院这边的事基本告罄,宁枧岁等人都准备回离都了。
来的时候,宁枧岁坐的马车,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坐马车回去,只不外回去的时候马车上多了一小我私家。
此次红山诗会的魁首毫无意外落进了云胡的囊中,对于这个结果,众人都是心服口服。
除了第一场的诗论,后面的墨义和策论,云胡体现出来的深厚文学功底和应变能力都是其他人所不能及的。
“昨日本宫未经云令郎同意,便将令郎所作文章拿出来给旁人看,是本宫的差池,还请云令郎见谅。”
女子又换回了那一身华美的宫装,头上的金色步摇随着马车的颠簸不时摇曳,荡出了一圈金色的幻影。
她的唇角噙着淡笑,白皙的面庞温婉很是。
“殿下言重了。”
闻言,云胡先是愣了愣,反映过来后便笑了,说什么见谅,该是他谢谢她才是。
其实说是众望所归也不尽然,究竟没人会觉得自己比旁人差,所有人都市这么想,只是说与不说的区别。
昨夜众人聚在一起把酒言欢的时候,有人借着酒劲发泄不满,指桑骂槐地映射观考的先生徇私舞弊,说他一介寒门云云。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没人说什么的时候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一旦有一小我私家站起来说话,不管那话里有几多夸张的身分,其他人就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好好地一场散伙宴闹得那么难看,最后照旧宁枧岁直接拿出来他策论那一场比试所作的文章,才将局面控制住。
宁枧岁倒了一杯清茶,递到了劈面之人的手边,声音沉稳悦耳,无端让人感应放心。
“令郎的那篇《治军论》针砭时弊,言辞直指我大离军制毛病,本宫观之顿有醍醐灌顶之感。待回宫之后本宫定会禀明皇上,凭据令郎所言要领调整军制,提高我大离军队实力。”
云胡淡笑着说“不敢当”,其实那篇《治军论》是原身之前就写好了的,哪想到此次策论的命题正好是有关治军方面的,他便脸不红心不跳地直接给背写了一遍。
不外他在背写的时候又按着中国现代军制加了其他工具进去,好比进行实战演练、增强军队作风纪律等,最离谱的一点应该就是实战演练时死亡率不得高于千分之三。
听起来挺扯的,在这个拿普通士兵当肉盾的冷武器时代,说什么千分之三的死亡率,只怕是会让旁人笑死吧。
治军什么的那都是后话,马车里的这两人现在的心思可都不在这个上面。
云胡愿意上这辆马车并不光单因为无法拒绝公主殿下的盛情邀请,最大的原因照旧让他彻夜难安的那件事。
马车驶入离都的时候,云胡自己倒了一杯茶喝,清俊的面容上带着一抹难言的尴尬。
“事情就是这样的。在下看得出来,殷千岁是真的想为殿下择一位良婿,只是在下……”
他说不出不愿意这种话来,究竟这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家,所以后面的意思就让她自己去体会吧。
“他就是这般同你说的?”
葱白的指尖轻轻点在桌几上那块微凉的铜制令牌上,宁枧岁背靠着车壁,徐徐眯起一双温和的眼睛,唇角轻勾起一个弧度。
原来如此,竟是要亲手为她择夫婿么?呵!他倒是心大的很!
这一刻,那人之前所有正常不正常的反映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不需要,他竟是不敢?
“没事。”
宁枧岁自顾自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抬眸看向劈面神色不安的云胡,一如既往地温和。
“没事,云令郎不必张皇,此事本宫能解决。”
“啊,那便多谢殿下了。”
云胡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了心,不意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外再此之前还请云令郎受累,配合本宫演一出戏。”
马上,他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有些发愣地问道。
“怎……怎么演?”
宁枧岁想了想道。
“其实也不用怎么演,就是他怎么说的,令郎便怎么做,若有闲暇便常来长乐宫坐坐,权当你我交个朋友。”
劈面的女子虽然照旧一副温婉的观音面,但云胡却已经从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这位殿下,怕是没有体现出来的这般无害,自己同她相助,到底是……
犹豫只不外是一瞬间的事,云胡点了颔首,算是允许了。
一个颔首,一桩近乎儿戏的婚约,将云胡这个异乡客与这异世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成为了他割不停舍不掉的羁绊。
“禀主子,同仁堂到了。”
外面的车夫道。
宁枧岁应了一声,对男子笑了笑,道:“云令郎,再会。”
“再会。”
云胡同样回以微笑,自己都觉得假的不行。
他转身掀起车帘往外走去,不意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嘶!……”
马匹嘶鸣的声音骤起,紧接着马车便剧烈地颠簸起来,云胡要站不站地猫着个身子,被颠了个正着,整小我私家向后仰去,后脑勺砸在车壁上发出“Duang”的一声,格外清脆。
那一下子砸的结实,直到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一柄冷光闪闪的长剑逼到了眼前,他照旧晕晕乎乎的不知所以。
“何人教尔送死?”。
宁枧岁腰间的软剑瞬间弹出,柔软的剑身缠上了黑衣人逼到胸口的长剑,手腕一翻,两把剑因剧烈摩擦而发生细小的火花,尔后借着相冲的惯劲瞬间弹开。
宁枧岁飞快拔掉头上碍事的步摇,探身追着黑衣人到了马车外,一边迎击着他迅猛的攻击,一边还不忘将车帘放下来,嘱咐里面的人别出来。